“总之,很抱歉骗了你。”
看着周围惊魂未定的众人,珍妮吐了吐舌头,俏皮地道歉道。
“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会闹得这么严重。”
菲勒蒙在心中暗暗赞叹珍妮的机智。
从纽曼的表情来看,这番话并非事先安排好的说辞。菲勒蒙再次对纽曼感到惊讶,惊讶于他一手策划了这场闹剧,却似乎没有想过如何收场。
但无论如何,珍妮用她那灵光一闪的急智,找到了目前最妥善的解释。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就能揭过的事!”
唯一提出抗议的只有布洛卡迪斯一人。
不过,菲勒蒙看得出来,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部肌肉已经放松下来。任谁在经历了数小时的“杀人事件”后,发现原本以为遇害的学生们都安然无恙,都会感到如释重负吧。
“我的天啊……”
杰梅因夫人已经恢复了常态,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伊芙身边。
“这件事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
“我会以教育者的身份妥善处理此事。”
菲勒蒙往前一步,打断了杰梅因夫人的怒火。他搬出大学教授的身份,让对方顿时失去了发火的理由,只能悻悻地闭上嘴巴。
“好了,亲爱的,别说了。”
与最初的反应相反,这次反倒是杰梅因夫人劝住了自己的丈夫。
“孩子们都没事就好,不是吗?”
“是啊,水晶宫没有真的发生杀人事件,已经是万幸了……”
导游也连忙出来打圆场。他已经精疲力尽,显然不想再起争执。眼看寡不敌众,布洛卡迪斯涨红了脸,默默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菲勒蒙。
“我,我真的只是想……”
“行了,我知道了。”
菲勒蒙打断了他的话,布洛卡迪斯只能将一腔怒火化作幽怨的眼神,射向菲勒蒙。
“你,你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菲勒蒙莫名其妙地承担起了倾听抱怨的任务。
他耐着性子向众人一一道歉,并向导游保证会赔偿损坏的玻璃墙和锁,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好在导游已经六神无主,似乎完全忘记了丢失的文物。
最让菲勒蒙担心的杰梅因夫人,在确认学生们都安然无恙后,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甚至开始为学生们说话,帮助菲勒蒙缓和气氛。
真正让菲勒蒙感到不快的是纽曼的态度。
他作为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却在菲勒蒙和学生们道歉时一言不发,仿佛事不关己。菲勒蒙终于忍无可忍,对着纽曼发了一通火,最后还是在其他人的劝说下才作罢。
最难处理的是那位安全局的探员。既然已经知道他跟踪菲勒蒙的事,菲勒蒙本应追究到底,但纽曼的真实身份又不能轻易暴露。
“我对他确实很感兴趣,但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而且,要找到他应该不难。”
出乎意料的是,纽曼似乎对追究探员的事并不热衷。菲勒蒙也认同他目前构不成太大威胁,于是两人决定暂时放过他,只从他口中得知了他的真名——利奥·布雷弗瑞。
───沙沙沙。
“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伦敦最顶尖的天才,任何难题都能在一夜之间迎刃而解,你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水晶宫附近的 海德公园 已经弥漫着秋天的气息,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落叶碎裂的声响。
“那样的世界,该有多么无聊啊。”
纽曼感叹道。
“说实话,我做这一切都是出于好奇。我的大脑渴望新鲜的刺激,为了安抚这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脑袋,我必须不断地寻找新的养料。”
“所以你就盯上了伦敦发生的各种奇闻异事?”
菲勒蒙问道。纽曼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提醒他不要打断,菲勒蒙只好识趣地闭上嘴巴。
“我最初关注的是一些悬而未决的案件。众所周知,伦敦是犯罪的温床,任何一条阴暗的小巷都可能发生案件。我确实解决了一些案子,但那只是消遣,远远无法满足我的求知欲。”
夜幕降临,历史博物馆的灯光和公园的路灯将夜空点缀得并不那么黑暗。
“我一度以为,无聊是天才的宿命。如果不是那件难题的出现,我或许真的会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坦白说,我当时欣喜若狂,甚至超过了十四岁生日时收到 埃马努埃尔·维特曼 亲手制作的小提琴。我还没告诉过你吧?我在小提琴方面也颇有造诣。”
这次轮到菲勒蒙对他怒目而视了。纽曼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那个案子,警方调查了很久都没有进展。这不是什么线索全无的简单案件,而是我的常识无法解释的谜题。于是我抛弃了常识,抛弃了我所学过的所有知识,纯粹依靠逻辑和推理去理解它。”
说到这里,纽曼突然停了下来。菲勒蒙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然后呢?你解开了吗?”
“我考入了老法院大学。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纽曼笑着反问道。
“说实话,观察你解谜的过程真的很有趣。”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真相?”
“当然。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曾经走过的路。”
“抱歉。”
珍妮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他说话就是这么讨厌,别跟他一般见识。”
目睹着两人的互动,菲勒蒙感到十分困惑。在他们之间,菲勒蒙完全看不到那种等级森严的组织中常见的上下级关系。
“总之,很抱歉骗了你。”
珍妮转头对菲勒蒙说道,语气和之前如出一辙。菲勒蒙心里有些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珍妮的这番话确实起到了很好的缓和作用。
“我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伊芙一脸茫然地扯了扯菲勒蒙的衣袖,低声问道。尽管她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在场众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在假装死亡。”
菲勒蒙刚想开口解释,纽曼就突然插话道。
“多亏了室内没有灯光,才能制造出这种假象。只要相隔一层楼,就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剩下的,就让赫伯特教授来解释吧,我对他的推理也很感兴趣。”
“谢谢你的好意,但如果你一开始就让我解释,我会更感激。”
菲勒蒙没好气地瞪了纽曼一眼,转头对伊芙解释道:
“我们为什么会认为你和珍妮死了?”
“啊?那还用说吗……你们看起来明明就像死了一样啊?肚子上插着一根长矛,还从楼上掉了下来。”
伊芙咬着嘴唇,不安地说道。
“不,准确地说,那只是一根棍子。我们从一楼根本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长矛。实际上,她只是在假装被刺伤。如果真的受伤了,肯定会有血腥味,但我们只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没有闻到……”
“还有,”
“啊,对。”
注意到菲勒蒙的目光,哈里斯吓得浑身一颤。
“你之前打开的那扇门上的门闩,就是那根长矛的杆子,对吧?是你弄断的?”
“是的。”
“什么?你竟然破坏文物?”
伊芙惊呼道。
“那可不是普通的木头,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和我们在美洲馆地板上发现的碎片是同一种材质。幸好导游没有注意到。”
菲勒蒙在心里感叹,这计划真是大胆至极。
竟然为了假死,不惜破坏一件珍贵的文物,也只有这些血气方刚的大学生才想得出来。菲勒蒙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我们参观美洲馆的时候,你们三个故意晚了一步,就是那时候动的手脚吧?”
“没错,我们一看到那根门闩,就觉得可以利用一下。当然,如果没有哈里斯的帮忙,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纽曼坦然承认道。
菲勒蒙原本以为这是精心策划的骗局,没想到只是这位天才少年灵机一动的产物,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为了骗过你,首先就不能让你看到尸体。你是军人出身,一眼就能识破用动物血伪造的伤口。所以我们把‘尸体’从楼上扔下去,让你只能看到远处的轮廓。”
“这我倒是能理解,可是珍妮是什么时候回到楼上假装死亡的?她应该没有时间才对。”
菲勒蒙问道。
“天哪,这种事也要我解释吗?”
纽曼无奈地看向珍妮。后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教授,其实我根本就没下去。我一开始就在二楼,一直躲在美洲馆里。”
“什么?可是……我怎么会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