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菲勒蒙和玛丽,聊了很多。
从人类最后的幸存者,将会看到的,末日景象,到如何修复,破碎的茶杯,等等。玛丽并没有,表现出菲勒蒙预想中的,恐惧和绝望。
她非常认真地,询问菲勒蒙,该如何接待客人。她试着戴上面纱,试着模仿着,开门的样子,询问菲勒蒙,哪种方式,看起来不那么可怕。菲勒蒙不知道,玛丽是真的,接受了现实,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他们一直聊到,伦敦的夜空,只剩下最后一盏灯火。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所有的话题,都消失了,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玛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思,她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菲勒蒙对玛丽说,自己累了,让她回去休息。玛丽离开后,菲勒蒙打开窗户,吐了起来。
那天晚上,菲勒蒙发起了高烧,昏迷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与无数的亡灵,一起跳舞。
第二天,菲勒蒙一大早就出门了。
直到他离开家,都没有看到玛丽的身影。玛丽以前,总是会在菲勒蒙起床之前,就将房间打扫干净,所以,菲勒蒙不认为,她还在睡觉。他觉得,玛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昨晚发生的一切。
菲勒蒙也一样。他没有叫马车,而是选择,步行前往大学。
伦敦冬日清晨,特有的浓雾,笼罩着整座城市。菲勒蒙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那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涌入他的肺部。但这却让他,感到无比清醒。
大学离菲勒蒙的住处,并不远,即使是他,缓慢的步伐,也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达。菲勒蒙抬头望去,浓雾遮蔽了天空,他什么也看不到。
老法院大学。
这座神秘而封闭的大学,即使是在十九世纪,也显得格格不入。菲勒蒙很难想象,在二十一世纪,人们该如何理解,这座大学的存在。
所以,菲勒蒙决定,用十九世纪,最先进的大学——剑桥大学,来进行类比。
当然,菲勒蒙选择剑桥大学,作为例子,绝对没有,任何私心。即使是牛津大学,那座以出版英语词典,而闻名的大学,也在后来,效仿了剑桥大学的制度,所以,菲勒蒙无需赘述。
总之,言归正传。
在十九世纪,所有大学生,都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学院。这并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学院”,而是一种,类似于“系”的概念。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校区,学生们,会在学院的宿舍里,住宿和学习。
但这并不意味着,学院就等同于“系”。“系”依然存在,每个系,都有自己的教授。在剑桥大学,一个教授,最多只会带,五六个学生,因为,在那个时代,大学的主要功能,是培养学者。
当然,学生们,可以自由选择,任何学院的课程。
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老法院大学的制度,在十九世纪,是多么奇葩了。
从两百五十年前,修道院,第一次向公众开放,他们的传统,就一直延续至今。由于场地有限,老法院大学,只有三个学院,而且,这三个学院,彼此之间,完全隔绝。
教授和学生,都不知道,其他学院里,有哪些人,在上什么课,在做什么研究。甚至,就连毕业生,在离开学校之后,依然会对自己的学院,讳莫如深,不愿向外人透露,自己曾经,就读于哪个学院。
这实在太奇怪了。菲勒蒙很难想象,在伦敦的某个角落,竟然存在着,这样一个庞大而隐秘的组织。而这一切的中心,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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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天晚上,看了阿尔特的信之后,菲勒蒙就对老法院大学,充满了怀疑。如果卡拉斯代理校长,说的是真的,那么,校长一定与皇家学会,有着密切的联系。
而老法院大学,也充满了,各种诡异的暗示。
菲勒蒙完全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他就像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士兵,走进了敌人,设下的陷阱。菲勒蒙来到老法院大学,似乎是偶然,却又像是必然。
菲勒蒙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真相。
总之,菲勒蒙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亨利八世学院”。虽然时间还早,但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老法院大学的建筑,如同迷宫一般,错综复杂。即使是看起来,相连的走廊和楼梯,也经常会,通向不同的地方。
菲勒蒙对这节课,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在这样一所,规模不大的大学里,冬季学期的课程,应该不会有,太多学生来听。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因为丑闻,而名声大噪的,新来的教授,在学术界,并没有什么名气。
然而,当菲勒蒙走进教室,却发现,教室里,座无虚席。
教室并不小,但依然有许多学生,因为没有座位,而站在教室后面,准备听课。所有学生,都带着笔记本和笔,他们不像是,走错了教室。
菲勒蒙打开门,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愣住了。
直到学生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才回过神来。他像一头,被赶进屠宰场的猪一样,慢吞吞地走上讲台。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干巴巴的语气,说道:
“大家好,我是菲勒蒙·赫伯特,今天,我将为大家讲授,‘民族主义与国际政治学’这门课程。希望大家,都能有所收获。”
在学生们,礼貌的掌声中,课程开始了。
虽然情况,出乎菲勒蒙的意料,但课程进行得,还算顺利。老法院大学的学生,学习热情很高,丝毫不逊色于,剑桥大学的学生。菲勒蒙每讲完一个知识点,都会被学生们,各种各样的问题,淹没。
学生们的问题,都很天真,也很学术,但其中,也有一些问题,非常尖锐,即使是那些,德高望重的教授,也未必能够,给出满意的答案。而菲勒蒙,就是这门课的教授。
他不得不绞尽脑汁,为学生们,解释那些,他也不太明白的问题。他原本以为,这门课,会从道德的角度,来探讨民族主义,但学生们,却只关注逻辑和理性。想要向这些学生,解释“民族自决”的概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菲勒蒙甚至觉得,有些学生,就是为了反驳他,才来听课的。他最终,不得不宣布,休息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