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42年12月中,几辆狗爬犁停在永明城前接受盘查。
此刻的永明城,撒出的尿还没有落地便冰花闪烁,打口喷嚏口水落地成冰,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就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客人来访。
客人自称来自小海,前来求见海参崴三位大王。
没有错,同建州一战,海参崴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虽然没有拓展地盘,但俨然北疆临海霸主般的存在。
三大王,三贝勒,三台吉......怎么称呼的都有。
偶尔,会有零散土着前来投奔,但从小海这么远的地方来,还是头一次。
夜晚零下三四十度,没被冻死在路上,可见这些土着生存能力之顽强。
朱老七很重视,亲自接见村寨头人,乌格勒。
乌格勒的长相与鞑靼人相似,圆形脸厚脸蛋,个头不高但身宽体微胖,一脸的络腮胡,身穿袍子皮。
见面,这厮便匍匐在地,抽抽噎噎。
朱老七将这人扶起,询问是怎么回事。才知这位是建州掳掠人口的幸存者,寨子里还有几十口人,没吃没喝大抵要饿死。
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借粮。
“乌格勒,小海周边有多少个寨子遭了建州祸害?”
“回大贝勒,我知道的有七个。”
“如你这般遭遇的寨子,还有几个?”
闻言,乌格勒又开始抹眼泪。
“四个寨子被一锅端,啥都没了,便寨子也被一把火烧掉。”
“我南崴子得了消息,藏进山中,却还是被他们找到一处藏身地点,人口尽被抓走。我们走运,没有被发现,但寨子也被毁了。”
“老鸹寨,孤山寨的情形同我南崴子也差不多,加起来还剩大约两百多口子。”
“这么长时间,你们吃什么住哪里,怎么熬过来的?”
“桦树皮搭的窝棚,打猎、剥树皮、挖草根,饿急了就杀狗。后来听说建州老鬼在海参崴吃了败仗,跑了。我这才厚着脸皮到您这里讨口饭吃。”
“大贝勒慈悲,请给我南崴子一条活路吧,南崴子世世代代感念您的恩德,永世不敢相忘!”
马时楠对朱常瀛说道,“乌德勒来过我海参崴两次,他说的几个寨子,咱们的人也去收过皮货。”
闻言,朱常瀛微微颔首,只要确定不是被建奴挖坑就成。
“建州老鬼不做人,真是害惨了你们。你安心,此事我管了。不单单你们南崴子,便其他两个寨子,也不能好好的人就被饿死了。”
得到保证,乌德勒再次跪地称谢。朱常瀛命人将他带去下,好生招待。
待这人走了,马时楠为难道,“殿下,此去南崴子三百余里,道路难行,一爬犁的物资在路上就要消耗大半,想要救他们,恐怕不易。”
“不容易也要救!”朱常瀛斩钉截铁道,“杀建奴是立威,救土着为宣仁,你之前做的就很好,不能半途而废。这个事便交给你了,一定要让这些遭了难的寨子得到我海参崴的恩惠。土着的人心也是人心,不能视而不见!”
若说土着同汉人没有矛盾那也不现实,互相看不惯的地方多了,但有了共同的敌人,有些矛盾也就不是矛盾。
朱老七身体力行,一直强调汉人不要因为服饰语言习俗而嘲笑歧视土着,这也是他一定要娶外族老娘们的原因之一。
你本身就瞧不起人家,那谈什么融合?
要同化首先要接纳,在改变旁人的同时,自身也要做出调整。而施恩则又更进一步,毫无疑问能够加速融合,能力允许之下就不能不做。
两日时间,物资筹备妥当,当看到一包包物资被装上狗爬犁,乌德勒又是一番感激。
此次,去往小海的爬犁队伍十分庞大,共计37架,一个排的士兵负责押运。
朱老七亲自为他们饯行,几个老萨满为即将远行队伍祈福,全城百姓围观,就搞的很隆重。
做好事自然要大肆宣扬,不然好事岂不是白做了?
......
时间一晃而逝,元宵佳节前五日,前去叶赫迎亲的队伍终于赶了回来。
朱老七出城十里迎接。
这个时段,天气还是嘎嘎冷,吹气成冰,苍茫大地上鲜有物体移动。一条长长队伍沿着似有非无道路前行,扬起阵阵雪雾。
老胡尔巴头戴貂皮毡帽,只鼻尖同双眼外露,本就斑白的睫毛上挂着洁白霜花,便胡须上也坠着冰晶。但老头精神头却极好,眼神中饱含笑意,喜滋滋来到朱常瀛近前。
“大贝勒,小老儿幸不辱命。”
“一路辛苦了。”
朱常瀛满意点头,这个土着小老头真是个人精,总是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不提拔他那就是眼瞎。
送亲队伍停下,几匹高头大马昂扬而来,为首人滚鞍下马。
朱常瀛也几乎同时下马,抱拳致礼。
“布扬古贝勒能够亲自前来,小弟荣幸之至。大舅哥,一路辛苦了。”
“哪里哪里!海参崴大贝勒果然人如其名,风采绝伦。”
两人互相打量,布扬古年约四十,其貌不扬,不看衣着,也就是普通人一个。
说来,叶赫、建州等部风俗已然同大明极为接近,端午也有元宵也过,衣着也不例外,大抵为鞑靼服饰同汉服互相交织演化而来。
但论生活品质,女直人则还是完全无法同大明对比,活不够精细,比较粗糙。如布扬古这样的贝勒爷,其生活档次未必如内地的土财主。
就说这送亲队伍,男男女女两百多人,超过一半裹着老羊皮袄羊皮裤。
老羊皮这玩意确实保暖,但白中透着黄,黄中又透着脏,一眼望去,就如叫花子排队领稀粥,委实谈不上美观,甚至略有寒酸。
入乡随俗,北疆就这个条件,朱老七也不在乎这个。
两人客套几句,朱老七偷眼看向队伍正中,那里有一架超大型马爬犁,车厢如轿身,用大红绸布裹着。
“一路劳顿,令妹可还安好?”
布扬古苦笑,“都是被宠坏了,路上病了几日,不过现在大抵痊愈,不妨事不妨事。”
朱老七故作紧张,满脸担忧。
“东哥受苦了,都是我考虑不周,赶快进城,赶快进城。”
二人重新上马,并排回城。
透过车帘缝隙,东哥依稀看到队伍前头几个身影,其中一个身材尤为高大,多人环绕如众星捧月。
那位应该就是自己的男人,汉人朱天启。
东哥不禁暗暗咋舌,真是好大一只,难怪能亲手宰了老野猪皮爱将布扬古。
队伍重新行进,胖大丫鬟扭着肥硕的大屁股钻进车厢,满脸笑意。
“主子,新郎官强壮英武,那牙白的像雪一样,打扮也干净爽利,是个好男人。”
闻言,东哥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如此说,额尔图那厮确实没有欺骗她。
临近城池,一座用无数巨木搭建的怪异建筑越发清晰,比之叶赫东西两城更加雄伟壮丽,城头旗帜如林,迎风飘扬。
到了城门口,爬犁再不能前行,因为道路上的积雪早被清理干净,红砖铺路,一直延伸至城内深处。
一辆华丽马车停在城门口,四马拉车。
朱老七滚鞍下马,在布扬古目瞪口呆之下,这就么亲自驾车大剌剌来到马爬犁近前。
掉头转向,两名女仆打开车门。
朱常瀛从车辕上跳下,一把掀开爬犁车帘,大脑袋凑上前,同车厢里的女人四目对视。
良久,东哥红着脸别向一旁,朱常瀛则嘴角含笑。
看过,确认,两人都应该比较满意。
朱老七把手伸出,款款道,“东哥儿,入城需改乘马车,还请移步。”
东哥大抵是不懂朱老七在说什么的,就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嫁给汉人,最近倒是学了点官话,不过也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