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夜挥手制止,能随口吟诗,并且平仄相符,境界又高,这种人,注定不是浅薄之辈。
清风作为朝廷官员的书童,贸然闯出去挥舞大棒,驱赶在门口吟诗的书生,传出去有损朝廷威仪,也对李七夜名声有染。稍不小心,就会给人落下文人相轻的口实。
那人诗词中含义,明显知道这是朝廷官员大门,朱门酒肉臭,实在是说的再明白不过
。李七夜放下筷子,手指桌上牛肉,又向外指了指,“我们两个也吃不下这么多,你去喊他来,吃些牛肉,顺便吟诗下酒,也是一桩美事。”
清风差点吐血,屈指可数的几块牛肉,如何就变成这么多了?自己长到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听说,诗词可以用来下酒。
门口吟诗声还在继续,只是从五言古诗,变成了不规则的长短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李七夜笑道,“心忧天下,定是大儒。单单凭最后这两句,我必须请他吃肉喝酒!”长身而起,向大门走去,清风拿了根木棒,跑在李七夜前面。心里却想,“只是顺嘴胡诌了几句诗,便是心忧天下了?牙疼般哼了几声,就骗来吃喝,我也每日去别的官人家门口吟诗。”
大门外面,垂柳之下,站定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那老者身上穿一件襕衫,除了颜色之外,与邝北邙同出一辙。显然也是前朝瑶光国臣子。瑶光亡国之后,还有许多文人,穿着瑶光襕衫服饰,以表忠心,也为了彰显对大乾抗拒。
大乾建国之后,曾经花费大力气,涤荡前朝余孽,文人更是首当其冲。很多身着襕衫文人因此获罪被杀,数量之多,无法计数。
被杀的多了,幸存下来的文人开始识时务,知道骨气再硬,也抵不过三尺长刀,当下纷纷逃往深山,穿襕衫文人越来越少。
但撒网千次,总有漏网之鱼,但漏网之鱼一般深藏渊底,主动在都城露面,无异于鲜肉跳上砧板。这样相当于送死的情形,倒真是少见。
如今神武皇帝主政,朝廷风气开化,对瑶光国文人,也一改先前武力压制,多用怀柔之策,但李七夜身为大乾官员,私下与瑶光国文人会面,仍是有诸多避讳。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看到,就会平白无故,生出很多麻烦。
天气炎热,那老者站在阳光下,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热意,着实有点寒暑不侵的意思。
稍稍沉吟之后,李七夜向白衣老者拱手道:“天气炎热,老丈若不嫌弃,请移步一叙。”
白衣老者看看院子,又看看李七夜,抬眼望着远方,“这地方酒肉臭气太盛,会脏了我一身风骨。”清风呸了一声,正要出言讥讽,却被李七夜用眼神制止。
李七夜笑道:“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蓬生麻中,不扶则直,先生若真的钢筋铁骨,又何惧酒肉臭气?”
白衣老者冷笑道,“你这大乾的官儿都不怕,我怕什么?”
清风跟在老者后面,悄悄举起大棍,向着老者后背虚晃。那老者并不回头,大声道:“双眼看穿世间事,一肩担尽古今愁,如今不受嗟来食,小犬何须吠不休?”
言外之意,清风便是那狂吠不休的小犬,骂人是狗,便是非常侮辱,加了个小字,更是侮辱到了极点。
白衣老者如此针对清风,让李七夜心里暗气,他笑道:“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新松自然是指清风,恶竹便是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冷笑道:“如此牙尖嘴利,怎么只做个志妖司刀笔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