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 (纸巾存放处。)
我叫柳娘,从前么,又不叫这个名字。
班主说,他是赶车路上捡到我的,那一年雪天来的格外早,大雪纷飞,人畜艰难。
他行到郊外河边,听到婴孩的哭声,便让人给我捡了回来。
班主带着很多孩子,有的是他捡的,有的是他买来的。后来他来到钱塘,杂耍班赚了一些钱财,他便买了一处院子,供我们同门十几人居住,练功,四处卖艺。
我记事时,名叫金碗,不叫甚么柳娘,同门里从金锅碗瓢盆梅兰竹菊一应俱全。
概因捡到我那一年班主的生意不错,才给我起了个这么俗气的名字。
许是和碗有缘,三岁时开始练功,我被班主挑中,跟着同门师姐学顶碗。此后行走坐卧,去哪都要带着一只碗。
“你给我记住咯,这碗是你吃饭的家伙,丢了碗就是丢了命!”
班主手里拿着藤条,日复一日地催促我们练功。
到我七岁时,便可以上场了,我年纪小,人又生的好看,百姓们都爱看,说我像个画上的娃娃,怎么这么可怜。
因我每次出场都能给班主赚不少钱,他很是喜欢我,有时候会在一众同门面前给我买饴糖吃,将我抱在他怀中,对其他人道“我疼金碗,她是个可人疼的,你们别羡慕她,你们没她这么好的命,长的好看就能让人舍得从荷包里掏子出来。”
“想要赚钱,吃饱肚子,你们得更努力地练!”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坐在他怀里,快活地晃着脚丫,仔细品味甜的滋味。
那天夜晚,一向和我要好的师姐,与我睡在一个被窝里,悄悄问我说。
金碗,你生的这么漂亮,你爹娘怎么不要你呢?
我反驳她,我刚下来时又没人知道我好不好看!
我见过刚生下来的婴孩,那是另一个师姐的,她突然有了身子,没过七八个月,就早早产下一个孩子,长的可真丑啊。
是个男孩。
班主却没有责怪她,只是后来将那个男孩卖给一户人家,那个师姐日渐消瘦,人也没了。
师姐笑着对我道,不管女孩生下来有多好看,因为是女孩,扔了也比养着好。
她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扔到城郊外,若是想要我,扔到水井边也好找到人家。
我当时就哭了出来,虽然自小在杂技班里长大,可这里哪个孩子不羡慕有爹娘呢。
我哭的越来越大声,班主循声而来,知道事情经过后,狠狠打了那个师姐一顿,罚她跪了一夜,又哄着我,我没爹娘要,班主要我。
自那以后,同门都私下叫我“班主亲闺女”,对我也越发不好了。
可我不在意,我生的好看,班主也宠我,只要我好好顶碗,给他赚钱,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甚至好看的衣服,他都会买给我。
那时候我就想啊,再好的亲爹能有班主好吗?
就这样一年年的,我在钱塘冬日的小雪出生的,在钱塘城中各个酒楼街巷演出着长大。
待我十三岁时,同门里的那些师兄弟对我就没那么差了,班主也更加喜爱我。
常捏着我的下巴,一看就是好大一会儿,临了,咂巴着嘴夸赞我,若是我能在大户人家中就好了,定能得到贵人娇宠。
我生的大概很美,给我打赏的客人,多是男人,从前喜欢我的那些女人,反倒是不喜欢我了。
王柱便是在这个时期出现在我身边的。
他比我大四岁,个头也是同门中最高的,别人欺负我时,他就吓唬她们,打她们,逗的我咯咯笑。
我爱笑,班主常夸我笑的跟黄鹂鸟一样好听。
等我十五岁及笄时,杂技班已经在钱塘出名了,人人都知道,有个杂技班里出了个漂亮的顶碗女子,每当我顶碗出场时,都会引来许多人观看。
王柱原本是个耍杂活的,抡大锤,碎大石,后来与我配合,将我举起或者翻转,做些更难的动作。
我以为我会在杂技班待一辈子,等我像班主那样老了,兴许就不用顶碗了。
可一个女人找到班主,准备用一百二十两银买我去。
她唇角上方有一颗黑痣,瞧人的眼神很不一样,她用帕子捂着嘴笑道“这丫头细腰伶仃,莲步款款,光是这身段能迷死多少男人哟!在你手里真是浪费了!”
“叫什么金碗呀,太俗了,就叫柳娘吧!”
班主同意了这笔买卖,他要将我卖给别人了。
我知道那女人是钱塘一间花楼的老鸨,把我买去是要当倚门卖笑的女子,可我不愿呀!
我去求班主,他将我养大,就像我爹一样,只要我好好求求他,他应该不舍得吧!
班主那时快六十了,面皮枯败的像是树根一样,他那双眼睛藏在褶子下面,我已经许久没瞧见里面的光了。
可那一天,我分明瞧见他眼里头的异色,上下打量着我,用那种恶心并不陌生的目光。
“小碗儿长成大姑娘了,呵呵。”
他笑的让我心底发寒。
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我噙着眼泪,从来没觉得那么害怕过。
后来,是王柱破窗而入,我瞧见外头的水光,听到喧闹的声音,他拿刀捅死班主,一连捅了十七八刀,才喘着粗气抬头看我。
他过来替我穿上衣服,背我下床,在班主房里找到财物,让我背着包裹。
“金碗,咱们逃走吧!”
他带我离开钱塘,对外就说我与他是兄妹。
那段时间,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不用顶碗不用被异样目光看。
好景不长,王柱与我都不是什么会过日子的人,我俩从没这么痛快花过钱,等回过神来,从班主那里抢来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
为了生计,王柱开始想法子,一开始他去码头干体力活,后来竟不知怎么就去了赌场。
我亲眼见钱越来越少,欠的债越来越多,便与他吵了几句。
我以为我与王柱,是同生共死的兄妹。
可在他眼里,我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他强要了我,不顾我的哭泣哀求,女子没了清白,我又无人撑腰,连个红盖头都没有,便做了他的娘子。
他打了我,待我不好,第二日就会来哄我,又是给我下跪,又是扇自己巴掌,惹得我哭泣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