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做个交易(1 / 2)

璧合天下 兰亭玉立 2059 字 9个月前

算命先生的后堂其实别有洞天,穿过一面屏风,早有一看上去年过而立的先生候在里面低头饮茶,看见周隐被人带来,立刻起身行礼。

周隐回之一礼:“张先生。”

张幼珍笑着问:“周先生今日怎么得闲来张某这寒舍拜访?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说罢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主帅在一个月前我离开黄州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把先生请到黄州去,这次可万不能推辞了。”

周隐愣了愣,半晌笑出了声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元帅是刘皇叔,明堂可不是卧龙,只能栖身于此,别无去处。”

“怎么别无去处呢?这天下之广,好男儿皆可踏足,先生难道不想到黄州去追随元帅,成就一番大业吗?”

周隐只是苦笑,若她真是个男儿身,自然去哪里都不必担心。可是她现在只能被拘于一方院落之中,是去是留都要看他人的脸色,寄人篱下的生活怎能是万事遂意?

当年周隐身着男装在街上闲逛,无意中看到张幼珍坐在一旁摆摊算命,对着一幅地图愁眉苦脸,眼皮都快要耷拉到了地上。

她一时好奇,凑头去问他在担忧什么,张幼珍就把地图摊开,说自己在思考前朝的一次战事,想着如何能够反败为胜。

周隐觉得一个算命先生在这里忧国忧民十分奇怪,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坐下来和他讨论了几句。听着周隐的分析,张幼珍眼中的光芒愈来愈盛。到最后他拉住周隐的袖子,只是低声说:张某有一事想请先生出谋划策。

混迹民间,执着兵法,还四处寻才,周隐立刻意识到自己招惹上了什么样的人,立刻起身摆手,想着能溜多快就溜多快。

张幼珍只是对着她的背影喊道:若能成事,张某可以答应先生一个条件。

周隐的脚步顿了一顿。

她倒是一直想打听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身世。年少离家,大多数记忆都已模糊不清,她只能依稀从唐知府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自己是在大都被收养的,而全家大概只余她一人。

此时,她只是低声问道:“张先生,你可忘了我的条件?”

“当然没有。”张先生爽朗一笑,将一封信笺放到了桌上,“我派兄弟们四处打听,将正禧年间因党政牵连而灭门的官员名录誊抄了下来,其中姓周的就有五家。”

说罢,他叹息一声:“当真是天威难测,世事无常啊。”

周隐珍而重之地将那份信笺收拢于袖中,然后道:“今日周某来此,是劝说先生赶紧离开的,唐知府不知为何得知了我们在罗城的消息,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下令封城,那是必定是插翅难逃。”

张先生愣住了:“情况当真如此严重?”

周隐点头:“这也是我无意中得来的消息。”

张先生站起身来,焦躁不安的踱步片刻,然后转身问道:“周先生当真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周隐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必了,若是有缘必会相逢,若是无缘……那就后会无期吧。”

张先生凝望着她,眉目中多出了几分寂寥:“只是想到从此与先生阔别,恐怕今生都不得见,张某心中憾恨难当。”

说罢他起身,恭敬地冲周隐一礼。

周隐沉默片刻,突然干巴巴地一笑:“罢,罢,突然想起院中还有书在晾晒,看这天色怕是又要下雨,我要赶紧回去收拾,不敢再叨扰先生。”

然后她起身离去,留给张先生一个瘦削的背影。

周隐走出房门,一丝凉风扑打在她净白的面颊上。她突然想起,张先生也本应是一位在家安分务农大字不识的普通人,却被这世道搓磨地可以拽文弄武,与她品论天下,看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乱世也可以养出一群真正的英雄。

她抬眼望着天色,乌云滚滚,似是山雨欲来。

————

周隐运气并不好,行至半途,雨点就落了下来。

她一边担心自己的衣裳,另一边担心家中晒的书,无意之间就加快了步伐,到最后竟一路小跑了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石板路的低凹处已经积起了水洼,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涉水而过,远望一片浓雾缭绕。

日头马上就要落了,夜里行走更是不方便,此时街上已经没有了人影,她双手抱头仓皇跑着,背部还是湿了一大片。

突然,她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的底盘甚稳,被周隐撞到只是略微后退了一步,而周隐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着她这一次摇晃,她袖口的那封从张先生处带来的书信也随之掉落,贴在了一片潮湿的地面上。

周隐连忙告罪,正准备伸出手来拾取那封信笺,一只骨节鲜明的大掌却先她一步将信笺捡起。

她愕然抬头,看到了对面之人的真容,是一种说不出的俊秀清冷。

那人是名男子,一身素衣落拓,撑伞站在她的眼前,雨势颇大,但他衣角处却不染尘埃。他垂目望着那一张信笺,眸光微闪。

周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一惊:那封信晕了雨水,使得信封内的字迹略微显露了出来,密密麻麻几行蝇头小楷,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

要命的是,张幼珍这个家伙居然还郑重其事地在信封上面署了名——幼珍敬上,周明堂亲启。

周隐现在只能祈祷面前的这个家伙并不知道黄州徐响元帅的那名卧龙军师姓甚名谁,不过她的希冀明显落空。

她眼睁睁地看到面前男子的眸色越来越深,他握着信笺的手微微用力,让那本就被雨水粘湿的信纸裂出一道破口来。

周隐站在他对面,飞快地瞄了一下他周身的打扮,除一身不着纹饰的素衣之外,腰带上还系着一块令牌。

那是官府的令牌。

周隐觉得自己真是倒大霉了,平白无故出来送个信都能撞唐知府手下人。

此时,男子将目光从信笺之上移开,直直端详着周隐。

她一下子就接收到了他的目光,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垂着眼帘看人,那双眼睛中藏了太多的东西,像一块刚刚被刀锋打磨过的冰凌,锐利而寒凉。

她被这种目光猛地击中,心口微微一颤:父亲的府衙里,何时竟多了这号厉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