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几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进到沈柠温暖、宽敞的屋子,差点就打了一个喷嚏,“当年的事,我也是受你二舅妈和王家的蒙蔽。”
有本事你找王子腾啊!
他现在可是镇南大将军。
蓝枝再有力气,再有战功,也只能掌那边的女子军,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王子腾。
贾政真希望王子腾能在这里,帮他转移部分仇恨。
“我无能,我愚蠢……”
他的眼泪落下来。
原先两府就他一个在朝堂。
虽然也是不能上朝的,可那勉强也算实职。
怎么都比大哥和珍儿强。
他们两个只能在家靠着祖宗,混吃等死。
贾政一直都觉得,他是贾家最争气,最正气,最君子的那一个。
别人有什么事,只要求到他这里来,只要能办的,他基本都愿意帮忙办上一办。
他的帖子,王氏也有。
王家借着王氏……
“我识人不明!”
贾政真的哭了,“但我真的不知道,会害了你们一家啊!”
他以为,就是亲戚之间帮个忙。
“大嫂,你帮我说句话。”
他恳求沈柠。
沈柠能说啥?
她以一副虚弱的样子坐在轮椅里。
红楼梦中,黛玉死后,贾家一家子团圆,贾政明明看到少了一人,但说啥了?
贾家用了林家那么多银子,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林贾两家的婚事,他也不知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如海再糊涂,也不可能只跟贾母约定黛玉和宝玉的婚事。
大观园建好之后,贾政逛园子,说是最喜潇湘馆。
然后林黛玉住了进去。
元春让贾家去道观祈福,那道士要给宝玉说亲,后来黛玉和宝玉闹,贾母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是随便说说的吗?
要知道,这个时代,这话基本就是说夫妻的。
贾母都亮明了。
贾政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就是装。
反正不用他动手,所有的事情,王氏都能替他办了,不让他有半点为难。
林黛玉必须死,不死,贾家就得还钱,就得给嫁妆。
如今……
沈柠始终都觉得,贾政的这种恶,远比贾赦和贾珍可怕多了。
至少他们坏在明面上,防着就可以,但贾政……
枉费林妹妹和宝玉恼了,常说找舅舅的话。
她那么信任她的舅舅……
“大嫂~~~”
贾政声音加重,再次喊沈柠。
“二老爷,”青竹忙道:“您别为难我们太太了,我们太太根本就说不了话。”
“跟他说这话做什么?”
蓝枝冷笑,“他但凡关心这边一星半点,也不能不知道大舅妈病成什么样。”
贾政:“……”
他感觉他要被冤枉死了。
他不敢来东府,不就是为了躲她吗?
“贾二老爷,你现在难受了?”
蓝枝轻轻的擦拭自己的大刀,“那你可知,我母亲临死有多难受?她自诩和你关系好,临死之前,想求着你,看在一起长大的情份上,稍为照拂一下我们兄妹,可是,你是怎么回的?”
贾政:“……”
他跪坐在自己的腿上。
面上一片惨然。
因为这个事,他跪祠堂跪了多久?
还丢了官,打坏了屁股。
如今更要跪在自己的外甥女面前……
如果有勇气,他感觉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他没勇气。
沈柠看他的样子,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红楼梦中的贾政,在贾家是很有权威的。
贾珍担不起族长之职,但他是侄子,元春封妃后,但凡他有一点约束子弟的心,但凡他真像书中描述的喜爱读书,贾家的男人也不能烂成那样。
“你让我娘死了都不安心。”
蓝枝向前一步,“我爹,我大哥,我二哥……”每说一个人,她就向前一步,“三个人,只有我二哥得了一个全尸。”
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贾珠和贾琏到了。
贾妏和贾敏也到了。
贾母的软轿也正往院里来。
收到消息的贾珍和尤氏各自送走他们要送的客人,急急忙忙的往这边跑。
“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要放火烧家吗?”
蓝枝的刀,再次拍到贾政的脸上。
贾政激灵灵的打了一个抖。
他是冷的,也是吓的。
“因为再不烧,我就要被王家的那个亲戚,打着王、贾两家的关系,强行嫁人了。”
蓝枝看向贾珠,“表哥,换成你是我,你会过来报仇吗?”
贾珠:“……”
他慢慢掀了衣袍,跪了下来,“我会!”
该来的总要来,“但是为人子……,我想求表妹,饶我父母性命。”
“你父母的命是命,我父母哥哥们的命,就不是命?”
“……对不起!”
贾珠的眼眶红了。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老太太,他们的命是命,我父母哥哥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蓝枝放过贾珠,转问贾母。
贾母颤颤巍巍的落下泪来,“这个孽障……”她哭着道:“你爹娘的命,我两个外孙的命,是谁都赔不起的,可是蓝枝,事已至此,他好歹是国公爷的血脉,是你的亲舅舅,老婆子我的年纪也大了,你就看在你外祖和我的面上,饶他一命,其他……,随你。”
哪怕从此只能躺床上呢。
活着就行。
“随我?”
蓝枝的眼睛有些发红,她看着苍白一张脸,背着荆条进来的女人。
这时候背着荆条,并且只穿单衣……,必是王氏无疑了。
“你是何人?”
“我……”
王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贾政和贾珠,尽量平息自己的喘息,往儿子这边一跪,“蓝枝,我是你二舅妈。”
“……”
蓝枝磨了磨牙,“都说娘亲舅大,可你们看看,你们哪点配?”
“……”
“……”
贾政和王氏没法给他们自己辩驳。
贾敏和贾妏都微微撇开了脸。
她们没法劝。
代入到自己身上,只能比蓝枝还恨。
因为她们是当娘的。
“以为挨个打,以为住个小佛堂,就算赔罪了?”
蓝枝道:“看在外祖父的面上,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以死谢罪,一条……是一人二十大板,城外一亩地,一间草屋,从此靠自己,种出什么吃什么,不够吃,要么饿着,要么给人帮工。
但凡接受亲眷任何一点帮助,我都能回来,砍了你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