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淮淇……”男人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看不出是喜是怒。
男人的视线上移,缓缓定格在墙上的照片上。
照片上是两位笑意盎然的年轻人,黄昏的晚霞落于二人身后,而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的身影。
“梓舟……”男人喃喃自语着,良久,他沉沉叹了口气。
一想到自己和梓舟的孩子在京都过得不好,男人的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可他不能回去,若他贸然和孩子见面,恐怕会让那些人盯上他。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响起,男人神色微变,他收回视线,操控轮椅重新回到桌边,这才开口道:“进。”
“家主,出事了。”门外匆匆而来一人,他俯身在男人耳边低语几句后,便见男人眉头紧锁,“是否需要加派人手保护小少爷?”
男人沉着脸,摆手拒绝,“先不要打草惊蛇。他们应该没那么快查到童家,不要自乱阵脚。”
“是,属下这就通知下去。”那人匆匆而来,又转身匆匆而去。
男人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可若要护那人平安,就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
孩子,莫要怪我心狠,实在是父亲没有办法……
已是下午五点二十多,天边晚霞蔓延开来,如同一幅水彩画。孤鸟眷眷,树影窈窕,忽的一阵风吹来,将晚霞拨弄出别样的纹样。
童念屿跟在几人身后打算去食堂,前面的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聊着天,显得童念屿格外的不合群。
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的童念屿,此时也不禁攥紧了手心。未分化前,他是童家继承人,身后永远存在着一些趋炎附势的人,他本是厌恶的。
可分化后,那些人如树倒猢狲散,让他看清局势与人心的同时,也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原来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
“念屿,晚上有课吗?”
是谁?
童念屿听见有人叫自己,茫然的扭过头去四下寻找,可却没看见什么人。他不禁蹙起眉来,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微微叹了口气,抬眸间便见一位白色休闲服的男子站在楼梯下,正在冲着他笑。
“怎么,不认识我了?”男子眨了眨眼,抬脚朝他走了过来,“刚开始听说你考上京大时我就一直在找你,可是却没有看到你,是不舒服请假了吗?”
童念屿略微回神,朝来人笑了笑,“周晔,好久不见。”
周晔,香草味的男性omega,今年十九岁。是童念屿的高中同学兼同桌,也是他为数不多算得上朋友的人。
周晔闻言挑了挑眉,调侃道:“我还以为班长高中毕业了就认不出我了呢。”
“怎么会。前段时间的确是不太舒服,今天才来的学校。”童念屿弯了弯眉眼,轻声问候,“叔叔身体好些了吗?”
周晔摆了摆手,“就那样吧,你们系晚上有课吗?”
童念屿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
“没有晚上陪我四处走走呗,一个人怪无聊的。”周晔嘻嘻笑着,“听说你分化成了omega,那以后我们就能一起出去玩了。你不知道,以前和你出去我妈老觉得我们俩有一腿。”
童念屿一噎,头一次觉得分化成omega似乎也没那么差,最起码没有人会觉得两个omega会发生什么。
“阿姨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咯,对了,艾黎前两天还在说我们几个要不要找个时间约一下呢,你这周末有空吗?”周晔带着他朝食堂走去,二人一路聊着曾经的过往,倒也算是相谈甚欢。
不过大多数都是周晔主动挑起话题就是了,童念屿话不多,多数时候只是微笑点头。
周晔早已习惯他的样子和做事方式,倒是没觉得什么。
二人身影渐远,许思年勾了勾唇,褪下眼镜转身回了宿舍楼。他能陪什么?自然是小年轻更能明白小年轻在想什么咯。
他如此想着,嘴角弧度更深了。若是这个小话唠能发挥一点作用,也不枉费自己花那么大功夫将他留在身边。
二人说说笑笑着吃完晚饭,周晔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这才擦干净手准备牵童念屿。童念屿一愣,随即缩了缩手,“我自己可以走。”
周晔眼珠子滴溜溜转得飞快,“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怕对象吃醋?没事,我也是omega,我们俩别说火花了,连花都没有,没事的。”
童念屿依旧拒绝,“不用了周晔,我不是小孩子了。”
“抱歉,我是怕你滑倒,你鞋子不是一直很滑嘛。”周晔抬手挠了挠头,忽然低头瞧着他的鞋。他仔细看了半天,眼珠子猛地睁大了几分,“不是,你父亲什么时候那么有钱了?这鞋子少说也要上万吧?!”
童念屿抿了抿唇,解释道:“这不是他给我买的,这是傅泽衍给我的,说买的时候买小了码数,他嫌换来换去的麻烦,就给我了。”
“哦,他啊?那正常了。”周晔一听是傅泽衍的,瞬间联想到这个人曾经也这么干过,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童念屿不禁诧异的看向他,“为什么是他就正常?”
“他的东西不是一直以来都只有你能碰?说来也奇怪,他和我们不是一个学校也不是一个圈子的,怎么就和你那么好呢?”周晔有些疑惑,“难道就因为他小爸和你小爸是好朋友?”
“也许吧。”童念屿耸了耸肩,他眨了眨眼,忽然瞧着远处的身影愣神。周晔发现了这一点,当即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步步朝他们而来,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
童念屿确定了身影的主人,不禁扬起笑来,“我先走了,下次再约吧。”
周晔愣愣点了点头,“男朋友啊?”
“不是。”
是未婚夫,还不是男朋友。
童念屿回答间已经朝那人走了过去,周晔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扭头去了教学楼。
童念屿晚上没课,又申请了不住校,他可没有。他晚上有课,下课还得回宿舍洗漱睡觉,既然那人是童念屿认识的,那就没问题。
“吃饭了吗?”傅泽衍牵着人上了车,这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童念屿,“这是念安今天回家去拿的,他说这个对你很重要,我就顺道给你拿过来了。”
童念屿呆愣片刻,伸手接过了那个破旧的玩偶。他正要微笑着说句谢谢,可手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同。
他眨了眨眼,低头仔细查看着手里的玩偶。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就连玩偶衣服上的污渍都一模一样,可他就是觉得这个不是自己的。
“怎么了?”傅泽衍见他一本正经的将玩偶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难道是仿得不像被发现了?
可是念安说一模一样了呀,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没事,先回家吧。”童念屿系上安全带,将玩偶的小短手捏在了掌中。手心接触的地方失去了熟悉的东西,童念屿皱了皱眉,终于确定这个东西不是小爸留下来的。
那他的东西呢?
被童淮淇丢掉了吗?
那是小爸的遗物,是小爸留给他的,是童念瑶都没有的。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最后一点念想都要摧毁呢?
童淮淇……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因为我没有分化成你想要的样子吗?
原本旧友相逢的喜悦渐渐被失去小爸遗物的痛苦所代替,童念屿只觉心口疼得厉害,疼得他呼吸一滞,手脚都几乎要麻痹了。
察觉到童念屿的情绪变动,傅泽衍拧眉盯着那个玩偶。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明明念安说了没问题,为什么他还是不开心呢?
“阿屿,今天在学校有发生什么趣事吗?或者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啊?可以告诉我吗?”傅泽衍将他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眉头都皱了,是上学不开心吗?”
司机专心开着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把家还。
童念屿捏了捏玩偶,侧目瞧着傅泽衍,轻声道:“我不知道什么叫趣事,泽衍,这个玩偶不是我的,是不是念安拿错了?这个不是小爸给我的那个了。”
傅泽衍微微瞪圆了眼,“可……可这个就是在童家拿的呀,是不是你……”
他想找理由忽悠过去,可这是沈梓舟的遗物,童念屿怎么会弄错呢?
怎么能,怎么会,他又怎么敢呢?
“可这个不是我的,小爸给我的那个,这里有一个标记,是我小时候拿剪刀划破了小爸亲手绣上去的枫叶,不见了。”童念屿垂下眼,将玩偶空空如也的手给男人看,末了,他将玩偶塞回了傅泽衍怀里,“不是这个,我不要。”
枫叶?
傅泽衍愣了,可是童念安提供的照片里,这个玩偶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捏了捏,难道……是缝在里面的吗?
“那我明天再叫人过去看看。”傅泽衍安慰道,“只要东西在家里,就不会丢的。”
童念屿点了点头,没再开口。他偏头看向窗外的天空,眼底闪了闪,原来,已经快到晚上了。
傅泽衍咬了咬舌尖,可现在的问题就是,东西已经不在童家了。如果仿的不行,他要去什么地方给童念屿把东西带回来呢?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知道沈梓舟的遗物在何处,又能堂而皇之的把东西拿走,能不远万里参加童念屿的葬礼……
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些东西,他拿走又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