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迷惘

黎初雪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成衣店的，她只记得，离去的时候宋辕昊拥着她的肩，而她的头垂得低低的，即使店员热情地迎送他们，她仍然可以感觉到，她们对她所投射的眼光，该有多么地不屑，她想，自她从那个店里出来，原本属于黎初雪的一切，应该都被她抛下了，她的尊严，她的矜持，她的所有，那一刻，她是彻底地失去自己了……

将自己关在洗手间，打开蓬头冲刷早已不再纯洁的身体，水滴顺着发端，流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而每一寸，都有他爱抚过的痕迹，那些深深的烙印，该怎么洗去？不知何时，眼前已经是一片迷雾，分不清是水汽还是眼泪，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哭都是多余，可是该怎么逃离？还能逃得开吗？

门外传来王姐担忧的敲门声，黎初雪不是没有听见，她只是想静一静，一个人而已，敲门声停止了，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哗哗地水声，她刚想放松自己，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宋辕昊怒着一双眼盯着她，她本能地遮掩住自己，

“你在干什么！”刚才王姐告诉他她呆在浴室很久都不出来，他还以为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冲动到连找钥匙都不顾，直接冲过来撞开门，想到自己对她的关心有些超出他的范围，他忍不住把怒气发到她身上。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地立在蓬头下，雪白的胴体被热水激发出粉红的色泽，惹得他喉咙一紧。

他抓起一旁的浴巾，将她整个人包住，拦腰抱了出去。

宋辕昊将她轻手放在床上，她的发沿还在滴着水，他自然地拿起毛巾帮她擦拭，黎初雪却觉得有些不自然，身子绷得紧紧地，宋辕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别忘了，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既然是我的东西，我就不准你随便破坏！”

他捏住她的下巴，清楚明白地告诉她，

“不准你在里面呆那么久。”他明明是担心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成了威胁她，看着她紧抿的嘴，他的心情也跟着抿成一条直线。

黎初雪抬眼看他，想要说出口的反抗，却突然没有了力气，她垂下眼，淡淡地说道，

“我懂了，我累了，想休息。”

对他下了逐客令，他却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欺近她，闻着她身上传来的自然的馨香，邪魅地说道，

“今天只不过玩了一下，这么快就累了吗？”

不知道是他暧昧的话，还是他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吹拂，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拧起的眉毛十分无奈，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是真的累了。”她是身心俱疲，他就不能让她喘口气吗？

宋辕昊的眼神十分暧昧，他的鼻翼离她的鼻尖不过数厘，

“我还没累，你就不准说累。”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想——

黎初雪的眼睛倏然瞪大，宋辕昊却已经整个人向她趴过来，她闭上眼睛，打算承受他接下来的折磨，可是等了半天，耳边却静得有些可怕，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狂风暴雨般的他的吻，只有痒痒拂到她脸上的他的气息，她睁开眼睛，只看到他眼神熠亮的双瞳，让她的心蓦地漏了一拍，愣愣地看着他。

宋辕昊脸上的邪气不见，暴戾也消失，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时间沉静了有多久？久到两个人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是慌乱，他是沉寂，宋辕昊突然又靠近她，她吓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被他放进被窝，他的大手拉过一旁的被子，仔细地为她盖好，她才想松一口气，却觉得身后突然下陷，他的整个身子躺下来，从背后拥住了她。

黎初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除了第一天，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每一次不管多晚，他来过她房间后总是自己一个人离去，现在他拥着她，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却不是只有单纯的性欲，反而更象是一对普通的情侣，互相依偎，她一时间不能接受，不明白他的意图，只是感觉到他温暖墩厚的气息，一下子整个包围住了她，这样根本无法让她心安，只能在心里拼命地揣测他究竟想干什么。

不一会，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告示着他已经睡着，黎初雪这才放下一直半旋着的心，可是却实在无法习惯他这样抱着她，她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放开，想要起身到沙发上去睡，可是身子才离开床半寸，便给他大力给揽回来，他没有出声，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她满脸通红，原来他一直都没睡，把她的逃跑抓个正着。

看到自己已经无法抽身，她只好死心，放弃离开床的念头，原以为今晚该一夜无眠，却没想到没有多久，她竟然在他身边沉沉睡下，而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清晨，昨夜的星光已经消去，明媚的阳光透过白纱穿进来，落在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中，宋辕昊与黎初雪相拥着，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他坚毅的下巴靠在她的头颅上，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画面，还以为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可是已经醒来的黎初雪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假象，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复仇的工具，而他对她来说，却永远是那么不可捉摸，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果他可以一直这样温柔就好了？她的心，好象有一点迷失了，她该怎么办？

自从那一天相拥着她而眠后，宋辕昊就天天拥她入睡，他还是会经常让她去他的办公室，但不会再刻意地羞辱她，通常都是让她坐在沙发上，他则埋首案前，疲惫的时候，看着她宁静的笑颜，他的烦躁就会一扫而空，他不肯承认，他对她的改变，是因为那天，在试衣间的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烫了他的心，他怎么可以承认，他对她心软了？

电话里传来秘书的通知，陆谨滔要来见他，一旁的黎初雪很识趣地说道，

“我出去走走。”

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欲进来的陆谨滔，两个人淡淡地行了个礼，陆谨滔笑着对好友说，

“看来你终于不再变态了。”

宋辕昊的眉毛不悦地皱起来，有这样损自己的好友的吗？

“事情进行地怎么样？”他对她只不过是有一些心软，他根本的目的从来没变过。

陆谨滔正色道，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他将手中的一叠资料递给他，他只是看不惯他向一个小女孩下手，可是对于宋辕昊的坚持，他的支持大于拦阻。

宋辕昊看着手中的资料，眼神慢慢锐利了起来，如鹰盯住猎物般凶狠，他一字一顿说道，

“这次我要他们一次清盘，永不翻身！”

“你有想过对她怎么交代吗？”陆谨滔口中的她显然是指黎初雪，宋辕昊的脸色沉重，他是答应过她，以她做为交换的话，他不会对她的父母下手，可是他已经苦心部署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而让步？他不介意被她指责他不守信用，反正为了报复，他会用尽任何手段。

“这个不用你操心。”他冷冷地对好友说道，显然有一丝恼怒，因为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画面，她伤心欲绝，问他为什么骗她，而他的心，突然会觉得有些难受。

看着他的表情，陆谨滔笑得有些意味，这小子，分明是嘴硬，出于对好友的关心，他提醒他，

“本来你的计划里就不包括她，你还是应该……”剩下的话在看他奇怪的表情后自然打住，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原来办公室外黎初雪正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而宋辕昊的表情，象极了一个在吃醋的男人，陆谨滔的心里恍然明白，也许他对她的感觉不仅仅是愧疚，或许还多了一些连宋辕昊自己都不明白的因素，而这些因素，看来只能让他自己慢慢去体会。

想到这，他打算助他一臂之里，帮他一把，便说道，

“那个男的是不是前两天刚刚升职的叶家豪？看来他不错啊，听说他可是美国名牌大学毕业，刚读完MBA回来，好家伙，人才都被你的公司给网罗了。”

果然，话才说完，他就注意到宋辕昊的眉头皱得更深，眼神的穿透力也更强，让在外面说话的两个人都注意道，黎初雪仿佛心虚般低下头，那个叶家豪也极不自然地转开脸，再说了两句话，两个人便分开，黎初雪走到会客沙发处，低头看书。

宋辕昊收回眼神，极不耐烦地对陆谨滔说，

“你想要他？调过去给你就行了。”

“哦？这么大方？”他笑得切切然，

“好人才都不留住，这可不象你的作风。”

宋辕昊不答，他不是不明白好友意有所指，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他是因为黎初雪才对那个男人不感冒，刚才他注意道，她对他的笑，一如他初见她时，毫无防备的笑颜，而她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就再也没有那对对他笑过了。

“象他那样的人才，一抓一大把，”他还在嘴硬，

“我不在乎少一个两个。”

“那在乎的是她吗？”陆谨滔仿佛和他扛上，非要他说出个理由，宋辕昊瞪了好友一眼，冷冷道，

“谨滔，你今天话似乎特别多，有什么你直接说清楚好了，我省得你一直烦我。”

“我说清楚有什么用，你心里清楚才行。”陆谨滔又是一语双关，然后在宋辕昊发飙前赶紧说道，

“你是总裁，我也是总裁，你这个总裁开开口，我这个总裁就要跑断腿，哎，我真是命苦，帮你做事还得被你凶，我还是走人好了。”

他说完就手疾眼快地拉上门，挡住了自宋辕昊手中飞来的文件夹，溜之大吉。

而宋辕昊则看着外面的黎初雪怔怔地若有所思。

一连好几天，宋辕昊都没有让她去公司，黎初雪闲来无事，买了一个十字绣来玩，她沉腻在十字绣一针一线的世界中，全然无觉有个人寒着面来到她身后，

“你和那个叶家豪很熟吗？”

全神贯注的她突然被这样一吓，手中的针顿时滑偏了，针头虽钝，还是将左手食指滑出了一道血口，她忍住痛，问他，

“你说什么？”

他的唇边却抿起怒意，她怎么这么不小心，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是他自己让她弄伤了手。殷红的血滴到白色的绣布上，分外惹眼，黎初雪抬起手指，刚想往嘴里送，宋辕昊却突然低下头，含住了她的手，并将她的惊讶一起吞落。

黎初雪不敢看他，他放开她的手指，小小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下一个红红的点，他再一次重复他的话，

“你和他很熟？”口气里的酸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你是说叶师兄？”黎初雪收回手，脸颊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