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很重视我,因为那场叛乱的缘故,他对自己身边人的忠诚度要求极高,我在王室待了三十年,完成了他要我去做的所有事,终于获得了他完全的信任,此后我获得了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资源,靠着那些资源的堆积,四十四岁那年,我突破了十阶,成功跻身了最顶级的那一批人。”
“国王高兴疯了。”刑越轻声说,眸色却极冷,“他自以为拥有了一个十阶的护卫,这个护卫还对他无比忠诚,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再没有哪个国王能做到这样的事。”
他甚至破天荒地给了自己的狗一个提要求的机会。
当时的刑越只说:“我没什么想要的,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的族人,希望能和我所有的亲人们……一起举办一场庆典。”
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国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他发布了一个召集令,将当时靠着源源不断为国王提供“侍卫”,已经权势滔天、家族扩大了几十倍、人手也分布在五湖四海的海威家族的人尽数召集回来。
“没有人心生怀疑。”他嘴角扬起一个嗜血的笑容,仿佛又陷入到那一天的回忆里,“他们也想象不到,居然会有人用三十年的时间……用这么愚蠢的办法,只为了在这一天把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轰——
那一夜的火焰鲜红如血,翻滚着几乎烧尽了半边天。刑越拎着巨大的镰刀从火焰中缓缓走出,无尽的黑雾包裹着他,也吞噬了所有的诅咒、惨叫和哀嚎。
但还不够。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皇宫。
他答应了和一个人的交易,还要去杀死国王。
王宫的所有防御阵法对他而言都状若无物,三十年的时间,这里每一处禁制都对他开放,当他像是走进了隔壁公园一样,毫无阻碍地走进国王的寝殿时,却发现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男人正静静站在窗旁,望着已然冲天的火光。
听到他毫不遮掩的脚步,他笑了一下:“你是来杀我的吗?”
刑越没有出声。
国王感慨道:“是觉得我已经是个死人,所以连话也懒得同我说了吗?这才是你真实的性格吧,之前的三十年可真是辛苦你伪装了。”
刑越淡淡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逃?”
“逃?”国王却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面向刑越,刑越才发现这个他初遇时尚且青年的男人此刻早已两鬓斑白,他老了。
国王感慨道,“你知道吗,当我看到海威家族出事的一瞬间,我就立马传令取消你进皇宫的权限,但多么离奇啊,偌大的宫殿,居然没有一个人回应我,好像所有的人都被调走了一样。”
刑越说:“想杀你的不止我。”
“是啊。”国王在床边坐下,面容上看不出愤怒。也是,他这一辈子经历过太多背叛,次数多到他都已经麻木了。
他看向刑越道,“但你也只是一把被他们利用过来杀我的刀,等你动了手,他们立刻就会发布对你的通缉令,届时,天涯海角你也无处可逃。”
而那些人则将收获一个为先帝报仇的好名声,无论是大臣还是子民,都不会有人抗拒他们上台接管权力。
“你就甘心这样被他们利用吗?你动了手,毁掉的也是自己的后半辈子。但如果你放过我,我不仅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还会给你更多的荣华富贵,你想想,之前的三十年时间,我对你其实也不糟糕不是吗?”
刑越道:“听起来,你似乎觉得我应该感激你。”
国王道:“我还没有那么天真。”
“只是,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国王,我治理期间月影公国也是越来越好,你杀了我只会让自己成为人人喊打的罪人。你扪心自问,这样的代价值得吗?你达到了十阶,本来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何必让自己沦落得无处可去。”
“政绩是政客需要评判的事情。”刑越平静举起了手中的镰刀,斩下。
“而我,只是一个杀手。”
他的一生早在最初就已经毁了,又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呢?
“之后,就像那个国王说的一样,月影公国不到半小时就发布了对我的通缉令,悬赏金额高达三亿金币。”
刑越笑了笑,“太快了,城里全部都被封锁,我出不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结果乱转的时候又遇上了他母亲。”
“什么'他母亲',你是不会喊小姨吗?”林风翻了个白眼。
“我娘一开始还觉得你是去复仇的,结果三十多年没动静,又看你一直在替国王做那些脏事,还觉得你已经被洗脑了呢,叫我们遇见你都跑远点。结果自己遇见了,还是忍不住把你捡回来。”
刑家不是什么贵族家庭,甚至人口也不多,非常普通的一户居民,收留刑越这个通缉犯估计是他们有史以来干过的最胆大包天的事。
如果不是刑越三十多年来都跟他们毫无联系,这次事故发生后他们应当是第一个被搜查的。
“他为了取信于我们,让我们知道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给我们看了他的记忆。之后我母亲托关系将他悄悄送出了城,不过我觉得吧,只凭我母亲那点关系能让他顺利逃出去根本不可能,应该还有别人在动手脚。”
“再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林风看向淼淼。
刑越被追杀几十年后,选择逃到了从月影公国独立出去的艾伦斯特附近,期间突破了十一阶,随后遇到了他生命中迟迟而来的惊喜。
笼罩了他近乎一辈子的灰暗浓雾,都在抱起那团雪白脆弱的生命时,化为了再也不可见的轻烟。
“淼淼。”刑越忽然开口道。
他目光落在懵懂的孩童身上,声音轻得像是被风吹散的湖水,又好像极夜里闪烁的星光。
“谢谢你。”
谢谢你,与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