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了血液,带着鼓噪的生命气息,在被他握住的雪白脖颈里快速流淌。孩童急促的心跳变成脉搏,在他手掌心一下、一下地弹跳着。
他在害怕。
他恐惧着被他杀死。
这并不奇怪,所有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在死亡降临之前,生命都会因为恐惧而发出悲鸣,甚至丧失控制身体的能力。而赤从未因为猎物的恐惧和求饶心软过。
可那一刻,赤犹豫了。
猎物已经在他手中,他却犹豫了。
他想起了初见那天,小孩站在木屋里怯怯地和他说话的声音,柔和又动听。斜照的光芒落在他脸上,金灿灿的,像是流淌在雪地上的蜜糖。甜美得像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境。
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最重要的鳞片送给了他。因为想听他说更多话。
可是来不及,很快的,他的家人回来了,赤打不过,被迫离开。
脱离了在小孩身旁那种令人晕眩的氛围后,饥饿和食欲又占了上风。孤独的两年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是当时咬下去就好了,当时吃掉他就好了。无论是力量,还是别的渴望,就都能满足了。
可再一次触碰到后,他近乎茫然地发现,那股晕眩感依旧影响着他。
伤害?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所有细胞都在战栗着,阻挡他进食的本能。
做不到。他居然做不到。
哪怕后来被淼淼抓住机会反过来要攻击他,他也生不起要伤害他的念头了。
赤回过神,对上淼淼关怀看着他的眼睛。清澈又明亮的黑色,像是有绚烂星河垂落的夜晚。里面浮现着担忧,还有隐约的难过。那份难过骤然刺痛了赤的心脏。
他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他看着淼淼,似乎只是为了对他一个说话,向他解释自己的来历,“我在一个山洞里醒来,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周围也什么都没有,我很饿,抓了一些猎物吃,后来感觉到你的存在,就去找你了。”
淼淼一愣:“我的存在?”
他知道阿金那些幻兽似乎对他有一些特别的感应,类似于人群中精准地认出某一个人。但像赤一样,在一个不知道在哪的地方能感觉到他的方位的,还真是头一个。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标记的作用,赤也有意隐瞒。
本能告诉他,淼淼不会高兴身上有一个别人留下的标记。
他望了望小孩的眉心,标记的气息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但是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赤也不知道。
他缺失的记忆太多太多了,几乎就像一张白纸。而淼淼是他能够抓住的唯一色彩。
刑越手中死亡气息极重的镰刀依旧没有收起,刀尖垂落在地,发出阴森的寒光,他突然出声:“你不是人类。”
他说这话时很笃定,看着赤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怀疑。
人类对淼淼感知不到特别的气息,刑越溺爱自家小孙子,但从来没感受到桑陌说过的让他们情不自禁想靠近的引力。目前来看,那股奇异的吸引力只对幻兽生效。
但能化作人形的幻兽起码也有九阶,面前这小子虽然有几分本事,但明显不到那个阶级。
硬打的话,他连脚边的大黑都打不过。
赤沉默着。
安静间,一道声音却忽然道:“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
几人顿时齐刷刷抬头,望向出声的地方。
桑陌倚着墙站立,目光落在赤的身上:“天生就能化为人形的幻兽,擅长火焰,还具有极特殊的腐蚀,不,我想,那应该是吞噬的能力吧。曾经是大陆上幻兽中统治级别的王族,后来却不知为何飞速销声匿迹,整片大陆上再也找不出一只,就连附属的幻兽种族也集体消失,到了今天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你们的存在,只有非常古老的书籍中才有所提及。”
“你是魄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