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淼淼(1 / 2)

作为整片苍古幻域上最边缘的地域,失落森林的领土面积堪比一个小型国家。

地处整片大陆最北部的它气候湿润寒冷,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都被蒙蒙的阴雨笼罩着,只有短暂的夏季能见到热烈的阳光。

地域整体呈现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如同箭矢一般锋芒毕露地插进相邻的极地冰海里。

距离它最近的国家是西南面近五十年刚刚独立出来的小国艾伦斯特,过去曾隶属于八大国之一的月影公国。其中居住的居民多属于一个特殊的人种,霜墨之民。

这个种族的人天生擅长独特的控制魔法,与常见的元素魔法不同,他们的魔法源自于对世间万物内在联系的深刻理解,可以通过意念操控物体的运动轨迹,甚至改变物体的形态与性质。

但在元素魔法被视为主流的当下,他们显然并不受世人的认可,在遭遇了多年的排挤和打压后,终于忍不住分裂独行。

而我们的故事,也正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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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绵绵,积起的雨水把街道上的青石砖洗得分毫毕现,一道道细小沟壑中的灰尘都被流水刷净了,倒映出满地半死不活的白光。

艾伦斯特的所有人显然都已习惯这样雨水不断的鬼天气,头也不抬专注前行。

他们不需要伞,模糊的气流从身边自然升腾而起,好像纯天然的屏障一般,挡住了即将落到身体上的雨水。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此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就慢吞吞沿着街道边缘行走。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没有丝毫装饰的袍子,似乎是穿了太久,袍子边缘已经磨毛泛白。

左手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好像从垃圾堆里淘出来一样,伞面破破烂烂,看得见镂空的洞眼。一些零星的雨水就从中渗落下去,把他花白的头发打湿得黏在一块。

另一只右手中拽着一个大布袋,袋口没有扎紧,大大咧咧敞开着,风呼啦呼啦刮进去,把空荡荡的布袋像气球一样吹鼓了飞起来。老人这才察觉到麻烦似的随手拍扁了它,用力把袋口全部抓进了手里。

显然,他是一名拾荒者。

在人人皆以修行魔法为尊的当下,完全是社会最底层普通人的拾荒者甚至比下水道的老鼠还不招人待见。

老人的布鞋踩过水坑,只溅起很小的水花,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是走得很平稳。

绝大部分人注意到他后只是扫一眼就会收回目光。命运的可怜人,他们或许会在心底如此怜悯的思考一句,但极少有人中途停下给他送去一点安慰。

在这个武力至上的大陆,思考如何从更强者手中活下去是他们自己都要殚精竭虑的事,谁又顾得上庇佑一个不幸的老人呢?

或许老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一辆一看就十分华贵的金丝楠木马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时,他和天上落下的雨水同样冷冰冰的目光终于移动了下。

“有事吗?”苍老的喉咙里发出同样苍老的声音。像是被粗糙的沙砾磨过一样,低沉又喑哑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拦住路的马车上,并没有因为彼此间无比鲜明的贫富差距感到羞耻,又或许是已经麻木,毕竟相对于一名年老的拾荒者,纵使是一名孤儿院里的孤儿都能称得上一句幸福。

马车上用雪白绢布织成的漂亮帘子掀开一角,却是一个满身盔甲面目冷硬的金发男人弯腰走了下来。

他似乎无意和面前拾荒者交谈,只是随意抬起左手在右手食指佩戴的戒指上一拂,光芒一闪间,老人空荡荡的巨大麻袋就被一大堆沉甸甸的物资填满。

做完这一切后,他冷漠地说道:“你运气好,我家主人日行一善,今天遇上你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再次掀开,一道少女略显娇俏的声音轻轻响起,却是带着几分责怪意味。

“洛伦特,我是让你去帮助那位老人家,你的态度也太糟糕了。”

名叫洛伦特的骑士冷哼道:“小姐,你不明白,这些人一旦得到一点好处,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如果我对他们态度太好,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索取。”

在洛伦特的观念里,像老人这样的弱者早就应该被淘汰出局,活到现在已经是个意外。

现在居然还能得到金尊玉贵的小姐帮助,不跪下来感谢都是不知礼数。

在他们交谈的间隙,那辆华贵的马车已悄然启动,车轮缓缓滚动,带起一片水雾,在雨幕中渐行渐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周围的行人似乎被这一幕吸引,有几个驻足停下,目光追随着马车消失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惊叹。

“看!这个马车上刻着的图腾,三把剑拱卫着金日,是吉尔吉斯的家徽吧?”

“没错,我刚刚也看到了,那下车的金发骑士,不就是吉尔吉斯家族的剑士洛伦特吗?他可是年仅二十一岁就突破到大剑士等级的天才。有他这样的强者亲自陪同,车里坐着的难道是那位很少露面的苏菲小姐?”

“很可能真的是,天呐,我们运气真好,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吉尔吉斯家族的人!”

“运气更好的该是那个老头子吧,诶,说起来他人呢?刚才不还在这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路人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开始寻找老人的身影。

然而,街道上空空如也,除了被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和被踩脏了的雨水淤积在石缝中,哪里还有老人的踪迹?

他似乎在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袋被遗弃在路边的物资,静静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

失落森林。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枝叶间仿佛隐藏着无数幽暗的秘密。

雨后日光透过叶间的缝隙,纷纷扬扬洒落满地斑驳的光影,每一道光线仿佛都蕴含着生命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深沉而原始的泥土气息,浓郁的花草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里,珍贵的草药随处可见,湿润又富有魔力的泥土是培育它们的最好环境。这些草药在外面世界极为罕见,每一株都能卖出成百上千金币的价格。然而在失落森林,它们却像野草一般不要钱地生长着,只能吸引路过雀鸟的注意。

幽静的林中小径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哒哒哒”脚步声。

由远及近,叶片碰撞的窸窣声响相伴响起。

好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似的,密密匝匝的灌木枝叶中噗的钻出来一个带着鲜艳毛绒帽子的小脑袋。

动作间,几片树叶挂在了他的帽子和头发上,把那头原先柔顺光滑的黑色长发拽的乱糟糟。

他却仰着一张霜雪般素白精致的小脸,“咯咯咯”十分高兴地笑着。

多么惊奇,一个年幼的孩童,与这诡谲森林全然格格不入的柔软存在,初生精灵似的从树丛中完全爬了出来。

“淼淼!淼淼!不要乱跑!”

在他背后,一阵粗粝的叫声嘎嘎着响起,夹杂着人性化的气急败坏,然而居然是从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口中发出的。

它在枝叶中艰难地飞行,期间努力护着自己色泽深沉但十分饱满的羽毛,一双红彤彤的小眼睛眨都不眨紧盯着前方小孩的背影,生怕一个没看住人就跑丢了。

“淼淼!淼淼!”千辛万苦,它终于追到了小孩身边,犹豫了一下没有落在他纤薄的肩膀上,而是一头扎进小孩怀里,气鼓鼓的不出来了,低沉粗粝的嗓音不停地叫着。

“不可以乱走,爷爷知道会生气的!”

叫淼淼的小雪团却是歪了歪脑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

他颠了颠怀里胖嘟嘟的大黑鸟,小大人似的反驳道:“爷爷昨天才鼓励我多运动,才不会生我气。而且今天出来是要给爷爷找礼物的。大黑,你不要老是阻拦我。”

大黑嘎嘎两声,在心里嘟囔,他确实不会教训你,可是会教训我啊。

上回没看住淼淼,小孩一个不小心从山坡上咕噜咕噜滚下去了,腿上蹭破好大一块皮。

他倒是没有哭,忍着疼一瘸一拐走回去了,还能对着刚回家的爷爷甜甜笑。

老人家当时的脸色简直像是祖坟被人刨烂了似的,表面镇定把小孩哄上床涂好药,一回头就把看管不力的大黑打回原形痛扁三小时。

回忆起当时全身骨头和血肉泥巴似的打烂搅和在一起的痛,大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淼淼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它贸然做点什么都容易让对方受伤,只能让小孩自己回心转意回去。

想起人类世界中有个“吃软不吃硬”的说法,它思考了一下,很快顺服地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软乎乎黑湫湫一大坨依偎着小孩温热的身躯,换了种哀求的语气道:“淼淼,可是我饿了。”

“好饿好饿,再不吃饭鸟就要死了。”它边说边颤抖,看不出表情的鸟脸一时间还真有几分无助的模样。

原本坚定往前走的小孩轻轻“啊”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

他有些担忧地摸了摸黑鸟覆盖着柔软细羽的肚皮,一时也判断不出来鼓不鼓。绕着原地转了两个圈,蹲下来拽起一株地上正在发光的草叶:“大黑,这个你可以吃吗?”

大黑和小孩手里那株已经生了灵性的百年毒龙草对视一眼:“……”

它沉默一瞬:“大概,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