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德只能无奈。
所谓的姓氏,在蒙古与西臧一样,一开始是并不存在的,只有贵族们才能拥有自己的姓氏。
如显赫得黄金家族孛儿只斤氏。
就算是普通人,也只是把父辈的名字与自己的名字加起来,就组成了一个姓名。
但对于朝廷来说,这是毫无规律,且不方便的。
故而,蒙古地区早就进行大规模的赐姓,亦或者说进行汉译。
如,孛儿只斤氏,就译为鲍、包、宝、博、奇、罗、波;乞颜氏则为齐、祁、陈、秦。
兀良良则是乌、吴、于、魏。
越是大姓,汉译的姓氏也就越多,从而分化蒙古贵族和部众。
孛儿只斤氏更是不得擅自取用,只有朝廷批准的贵族,才能取之。
普通的蒙古人,自然是选择朝廷为他们挑选的蒙古姓氏,以及对应的汉姓。
之所以不只是汉姓,完全是因为普通的牧民根本就不懂汉字,告诉他也记不住。
蒙古姓氏则不同,口语话,易记。
当然,在户牌上,自然是只有汉姓。
这对于蒙古人来说,不亚于一场社会变更。
底层的牧民拥有自己的姓氏,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独立个体,不再是依附贵族。
拥有姓氏,看起来不甚起眼,但却是瓦解蒙古部落制,撅起根基之法。
几百帐牧民,所有人都拥有姓氏,而且还是不相同的姓氏,凝聚力将会大低,贵族煽动其造反的可能姓也会大降。
这是阳谋,也是大势所趋。
呼德在千户所的私塾虽然只是旁听,但多年的耳熟目染,儒家思想影响颇深。
在他看来,所谓的蒙古姓氏,不过是画蛇添足,家里沿用真正的汉姓,才是最好。
蛮夷的姓,何等卑贱……
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吊锅前,吃着热乎乎的肉,尝着里面的几块碎肉。
饭后,更是一人一杯暖洋洋的奶茶,让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唯独呼德不爱奶茶,吃着淡雅的清茶,让父母,尤其是阿布哼哧了几句:
“瞧你那模样,要不是穿了袍子,还以为你是汉人呢!”
“阿布,这清茶最好喝,你们那是瞎耽误工夫,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滋味!”呼德满脸遗憾道。
男人懒得理这个逆子。
翌日,一家人齐上阵,拿起弯刀割上了苜宿草。
十几亩地的苜宿草,足够让他们一家四口干上十几天了。
阿布锤了捶腰,看着天空中淡薄的太阳,又看着手中锋利的镰刀:
“当年我要是有这东西,我们部落早就起来了,搞不好我就真的成了贵族头人!”
“如今就跟汉人一样,还得下地干农活,实在是可惜!”
“阿布,别做梦了!”呼德毫不给面子:“这快活日子以往可没有,那些贵族老爷在的时候,您能喝奶茶?奶酒都喝不到!”
“混账!”
父子二人斗着嘴,干起活来却非常麻利。
就在日上中天的时候,忽然一只零散的队伍跑了过来。
他们骑着马,头上戴着草帽,腰间挎着弯刀,一个个衣衫颇有几分破旧。
父子三人立马警惕起来,猎犬也吠起。
为首一人则提前下了马,身上并没有武器,显露出自己的真诚:
“我们是草客!”
“什么是草客?”朝鲁一愣。
“就是专门帮你们收割苜宿草的。”男人喊道:
“你们这十几亩的苜宿草,收集起来起码得半个月,而我们这些人帮你干活,两三天就能结束!”
见到父兄二人懵懂,呼德这才解释道:
“最近几年种苜宿草的人多了,就有许多闲散的人凑在一起,专门帮人家收割牧草,然后赚零钱!”
“越是靠近汉人的地方,就越多。”
“也有生歹意的,然后就被清剿了!”
“多少报酬?”这时候,老阿布眉头一皱。
“一人一毫钱!”
“太贵了!”
二人讲了一阵价最后以提供吃喝,并且每人十斤羊毛的价格达成了协议。
相较于钱,牧民们的羊毛更多,所以他们更热衷于以物换物,而非直接的出钱。
这样一来,得到了七八个生力军,到了第二天下午,所有的牧草就已经收割完毕。
而这群草客们也背着羊毛,兴冲冲地离去。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在家里吃闲饭的人,或者说是准备参加那达慕大会,藩王招募,在闲暇时间赚钱,减轻家庭压力。
但呼德问时,还有两三个人直接道:
“想要攒钱去喇嘛庙出家!”
呼德一惊:“喇嘛庙出家,可是没有女人啊!”
“喇嘛庙不用干重活,还能为家里祈福,偶尔出去给贵族老爷们做事,也能赚钱……”
呼德沉默了。
在草原上,实行的是格鲁派,拥有着严格的教规,不得亲近女色。
但在某些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点小遗憾罢了,提前成婚,留下子嗣即可。
到时候出家成为了喇嘛,不仅地位高了,而且还会赚更多的钱养家糊口,比起当兵,或者搏一搏那达慕大会,强太多。
如果表现出色,还会成为庙里的僧官,地位崇高。
对于那些无法继承家产的次子们,实在是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朝鲁锤了锤腰,他看着有些失神的弟弟:“怎么了?”
“大哥,这群人疯了!”呼德摇头道:“不想着尽忠报国,只想着出家走捷近。”
“入世为官,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在儒家的价值观中,出家是躲避现实,且不孝的举措。
人丁的消减,对家族来说也是不利的。
“那是你们的想法了!”朝鲁摇头憨笑道:
“我只想着继承家业,娶妻生子!”
呼德陷入沉思:
“越来越多的人想当喇嘛,这草原变得让人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