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朝廷轻徭薄赋,但却无法亲自来民间收税,依靠的是三老,故而乡里自然是要剥削一层。
所谓的去皮,自然就指的是粮袋的重量。
在三老的话中,在称重后的粮食,这些麻袋占据很大的份量,故而要扣除一成。
洪赐粗略一算,一百张麻袋顶多五六斗粮重,剩余的全部被其捞走。
整个乡,一个夏税,三老堂就能捞取三五百石。
三老每人至少能捞一百块银圆。
更别提了,镇上、草市的买卖抽税,三老多有隐瞒,朝廷挺多收上一两成,余者都是三老的。
这些商税,捞的不比夏税少。
当然了,他们捞着钱也得孝敬给县衙,不然人家直接抓拿,就会全部吐出来。
这还是绍武开国年间,吏治清明时期。
而在崇祯年间……
洪赐想了想:“在父皇的书桌上,整个顺天府的茶税,怕是都没五百块银圆吧……”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笑。
此时民间的一乡三老,每年贪污的钱财竟然比当年北直隶数百万人的茶税还要多。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而他虽然不知道如今朝廷具体年收,但仅仅是这一乡的夏税,就超过了六千多石。
区区一县,至少也有三五万石吧!
这是何等夸张的一个数字。
这样一推算,仅仅是顺天府,就能收百万石粮了,还不加商税。
“这或许是绍武崛起的根本吧!”
作为曾经的太子,虽然改名易姓为洪赐,成了一介平民,但他却对于对于属于自己的皇位分外在意。
故而对于当今皇帝的发家史,自然是了解颇深。
而其一开始在汉中腾飞,湖广扎根,就依靠的就是商人手中谋夺的钱粮。
而设三老,则是对赋税的进一步征收。
别看那三老贪了一成,但在以往,翻倍就算是便宜了。
缴纳完夏税后,随机查验粮食是否合格,再扣除去皮的,粮食被安置在一间间房子中,预防下雨。
如果粮食抽到之后不合格,该村不仅要补交,还得赋税翻倍以作惩罚。
一群人还不得停歇。
乡民们带着干粮,人也睡在院中,还安排人值守。
因为等到第二天一早,这两天缴纳的粮食,他们将会在乡警老爷的带领下,去向县衙交差。
没错。
农民们辛苦栽种,挥洒汗水的粮食收割之后,还得选出最好的上交,忍受去皮的多余份额,最后还要送到县城。
但没办法,千百年都是如此,即使在农税免除之前。
目送粮食称量,再抵达仓库后,一群人才松口气。
这时候村民们也不想浪费这样一个来城里的时间,故而都开始四处张望,搜罗家里,或者村里需要的东西。
驴车和独轮车,就是最好的运载工具。
朱慈烺穿着长袍,行走在街道上,耳边目前皆是繁华,让他一时间沉浸其中。
“得买点花布了,女儿得做身衣裳……”
“老大的纸耗的多,得买点纸去——”
忽然,他脚步一转,走向了书铺。
此时,书铺中,最为畅销的依旧是四书五经,其次则是各种话本。
但若是最精良的,则是一些乡试、会试的题册。
秀才的童生试和院试依旧为四书五经,但乡试和会试却是改变了,天文地理,史书典册。
虽然具体的教材没有,但多年来的题本却是有的。
“哎!”他暗自摇头,好好的四书五经,咋变样了呢!
买了一打纸,朱慈烺由买了本三国演义,这才回到家。
带着长工回家后不久,弟弟朱慈炯、朱慈炤二人就奔赴而来。
“大哥。”兄弟二人过来,面色犹豫。
他们两人同样改姓为洪,分别为洪定,洪永。
三人在闯贼败退一片石后,在亲近的宦官和护卫保护下,躲进了阳山中,生活了两三载。
等到大明回来了,他们才抛头露面,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依托于才识和亲卫,不消几年间,兄弟几个就已经富贵缠身,成了地方的财主。
但朱慈烺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作为前朝的太子,无论在满清还是在绍武朝,都会必死无疑。
所以两个弟弟想去北京找姐姐坤宁公主时,就被他直接制止。
甚至,他对于功名也恐惧,只是考到童生就止,一切如常。
十几年下来,兄弟三人娶妻生子,倒是太平无恙。
料想等三人将此事带入棺材后,就再也没有危险了。
“大哥,我家老大想考取功名——”
老二洪定吞吞吐吐道:“毕竟他也快十六了,在你这读书多年,也该……”
“休想——”忽然,朱慈烺怒目而视,看着自己亲爱的弟弟,犹如吃人的老虎:
“你忘了咱们的身份了吗?”
“这要是有一丁点的闪失,整个家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堵住弟弟的言语,朱慈烺胸脯起伏不定,显然是被气到了。
这时候,老三洪永则走上前,轻抚其背:“大哥,二哥也不是故意的。”
“他说的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
“什么道理?混蛋道理。”
“大哥。”洪永无奈道:“以咱们的身份,在民间就等于是聋子,如果有人去官场,只要爬得越高就能知晓消息。”
“通风报信,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况且,咱们自己受苦无所谓,但子孙后代也没个爵位,若不读书考功名,不消几代人就沦落平民。”
“到时候,甚至能断了香火。”
听得这话,朱慈烺这才缓了过来,闭目养神,似乎在思考着。
其他两个兄弟则互相看了一眼,面露喜色。
“你说的,是有些道理。”
朱慈烺叹道:“只有爬的越高,才能保障安全。”
“所以,咱们要效彷其他人,不能再保守,要兼并土地,经商,只有与其他人相差无几,才能做到真正的安全。”
强行压抑子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