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微服私访,无外乎皇帝常居内廷,感觉到有些脱离群众了,故而再次下乡。
“陛下,乡民不知轻重,送来了些许的瓜果,两只上好的松鸡。”
“收下吧!”皇帝摆摆手,遮阳伞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咱们也不能小气,就送一些糖水过去,给他们补充体力吧!”
“是!”刘啊福应了一声,挥了挥手自诱人去做。
皇帝继续巡查着这座田庄,从屋舍到农具,倒是极有兴趣。
另一边,琉璃村的百姓们刚歇息好,太阳虽然依旧炙热,但他们仍旧起身准备干活。
这时候,一群庄丁模样的大汉,各自挑着水,晃悠悠的走过来,十桶。
“你们的东西我家主人收到了,礼轻情意重,故而就送了些糖水过来,给你们尝尝。”
村长过去反复确认,亲尝了一口是真的,立马感恩戴德,念叨个不停。
很快,村民们就排起了长队,挨个拿着碗舀了起来。
无论是男女老少,皆小心品尝,生怕洒了点滴,品味着舌尖处的点点甘甜。
老人的眯着眼,小孩咧着嘴,男人惊叹不止,女人则回味无穷。
甜,人类一直追寻的味道。
萦绕在舌尖,村民们久久不愿离去例如回味无穷。
许多人甚至留着,不舍得继续喝下。
村长感慨:“叔,你说对了。”
如今市面上,一斤糖的价格比盐贵多了,即使是麦芽糖,也就是饴糖,也要三五十文。
市面上的蔗糖也不过百八十文罢了。
像台湾府出口海外的白糖,每石达到了六块银圆,一斤摊到了一银毫。
换句话来说,大明内陆层层加价,市面上的价格只能堪比出口价,内销不如外销。
即使如此低价,但对于百姓来说也是奢侈品。
这十桶糖水,没有几块银圆是下不来的,异常珍贵。
所有人又开始了辛劳的收割工作,刚刚喝到肚子里面的糖水,似乎给予了他们巨大的力气。
傍晚时分,即使他们再不舍得,也只能归去。
这时候,村民们才发觉,祠堂中竟然亮起了灯火,一些庄丁佩着刀看守着。
朱谊汐这般而来,对于琉璃村来说,是最尊贵的客人了。
即使村民们大多住在茅草屋中,但祠堂却是砖瓦结构,还有左右耳房,简单但却实用。
一层层的排位,按序而列,不曾有丝毫的逾越。
环顾了一周,朱谊汐这才坐下,看着脸前两位颤抖的老人,他于心不忍:“坐下吧,老丈。”
“哎——”两人不自觉地带着恭敬。
“贵村数百户人家,团结一致,在房山县倒是少有的。”
“这是我们族规的厉害,凡乱来的都是浸了猪笼。”
族老这时候忽然自豪起来。
两人对于朱谊汐的问答,只要不涉及利益,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这时候才对顺天府,亦或者河北地方的乡村经济有了初步印象。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北穷南富。
而南方之所以比北方强,就是因为一年两熟,土地肥沃导致的。
但实际上呢?南方的赋税可是北方的数倍,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拉平了差距。
因此,贫富差距的根本,在于两地农村经济作物多样化的不同。
例如,南北主食之外,北方百姓的经济作物,只能是瓜果,木材寥寥数样。
而南方呢?除了种水稻外,还可以养蚕缫丝,种植棉花,甘蔗、茶叶,芝麻等。
可以说,在一些犄角旮旯,贫瘠山地都能种出花了,收入多种多样,抵御风险能力强。
北方农村一旦粮食绝收,那只能造反或者等死,例如陕北。
而南方,可以用卖棉花来买粮,也可以自己弄生丝,一县或一府遭难,但绝对殃及不到一省,可以从容救灾。
这就是商品经济发达的作用。
如今新作物普及十余年,许多百姓们也在贫地、坡地等种下番薯,以备不时之需。
但出乎皇帝预料,百姓们只是把番薯当作灾荒的救命粮,亦或者喂养牲畜,并无其他想法。
亦或者,某个犄角旮旯有新法子,但没普及。
听到这里,朱谊汐恨铁不成钢道:
“番薯可以酿酒,便宜解渴;番薯可做成番薯粉,做菜吃也很不错,还可以做成酱油,乃至于制糖。”
“这些法子,可都是发财的路子。”
这番话,让村长和族老一愣一愣的,挖空他们的脑袋都想不到番薯竟然有这般作用,真是大开眼界。
以番薯的产量,用它们来酿酒,绝对是大赚的。
皇帝又问起了耕牛情况,牲畜多寡,以及农具价格等。
这才让其宽心了些。
这些年来随着草原的输入,耕牛的价格渐渐平稳,一头牛犊只有八块钱,而壮牛只要二十块作用。
价格相较于绍武初年,只有一半。
朝廷为了鼓励饲养耕牛,其买卖甚至不征收赋税。
牛都降了,驴、马等牲畜也不断降低,对于人力来说是很大的补充。
至于农具,在生铁产量不断攀升,生铁的价格回落的时候,其价格也在降,某种程度来说助力的农业生产。
虽然大部分人都舍不得用铁器,但还是有部分人能用起的。
其中值得注意的事,中兴机的不断发展,让布匹的价格不断降低,甚至许多农民们宁愿去买布也不想辛苦织布。
最后,瞧着族老的烟袋,朱谊汐猜测农村恐怕开始种植烟叶了。
离开琉璃村时,已然是月上中空。
踏步在杂草中,皇帝思绪万千:“光是番薯,烟叶还不够,还得加上大豆,甜菜,增加风险抵抗力。”
甜菜就如同南方的甘蔗,能够适应北方的气候,从而炼出糖来,这是重要的经济作物。
握紧拳头,他感觉自己似乎从不停歇,不由得失笑:“果然,女人和权力越多,心思就越重,想得许多。”
当然,稳固了农村,自耕农的抗风险能力增强,就代表着江山稳固,自己和子孙的权势能够长时间存在。
仔细想想,在权力的面前,皇帝应该跟普通百姓站到了一起,但事实中却往往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