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得有权。”白英骄傲道:“你别看县衙只有六房书办,但实质上却又有承发房和架阁库,合计八房。”
“朝廷省试后,这八房基本为秀才们占据,往日的贱吏,在偿到好处后,自然就不舍得走了。”
“难怪白兄不要从七品的巡防营正,而是要这正九品的总捕头。”
“面子哪里有里子实惠。”白英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您瞧那边,满脸横肉,吃酒大碗的那个。”
朱存渠顺这目光看去,果然就见到一个脸带横肉,看上去就不好惹的衙役。
“他是壮班捕头,专司砍头的,您猜他之前是干什么的?”
白英饮了一口酒,问道。
“应该也是行伍出身吧!”朱存渠不太肯定道。
“您猜错了,他是童生,就差一步就是秀才了,考了十来年就是不中,来到咱这后,就当了行刑的。”
“刚开始被吓得昏睡三天,后来砍头眼睛都不眨,短短十来年功夫,县里有套院子,城外二三十亩地,快活得很。”
白英摇头晃脑道:“您别看这行脏臭,但钱财却丰厚,砍头前犯人家眷总要贿赂,想让其少受苦。”
“县衙也有好酒好肉伺候着,一个月忙得时候,百八十块挡不住,再不济也有二三十块。”
“他自己没指望了,就想让儿子考科举。”
“罪犯家眷那么有钱?”朱存渠不怎么信,尤其是在辽东这人烟稀少的地方,一个月顶多有三五起犯人。
“明天就有行刑的,您老去瞧瞧。”
白英没有细说,笑容满面。
不过,说道最后,他还是摇头道:
“如今上头说什么流水不腐,衙役不准传子了,我这总捕头,各班捕头,还是书办、典吏都是上派的,要么是京营,要么是省试。”
对此,朱存渠没有言语,心道,没了贱籍,若还真的让你们世袭不变,那人心就真的浮躁了。
实际上将衙役纳入流品,就是为了好更替,从而打破县衙一体的局面。
但,就像是那个壮班捕头,即使是读书人出身,但收钱却毫不手软,沆瀣一气。
“不过,六十个差役对县衙也不够。”白英摇头晃脑,舌头笨重:“白役还是有许多的。”
“咱们县衙役六十,白役就有两百,自带干粮,就等着捞油水过日子,日后提拔为衙役也是他们为先……”
喝到最后,所有人都快趴了,一个个发着酒疯。
只有朱存渠还是清醒的。
他最后倒是没有问白役的事。
因为朝廷实在养不活那么多人。
普通的衙役,一年十块钱,十石粮,这已经是难得的恩典,如果扩充太多,对于地方的压力就太大。
要知道,在前明,一个县衙有编制的不过百来人,如今扩充了一倍,虽然相较之前轻便些,但也是有限。
白役这种自然就延续下来。
其所获的,莫过于街头巷尾的商贾的供给,瓜分诉讼案件的福利。
白役的数量,视县大小繁华而定,小县两三百,大县两三千。
算作是临时工,也要登录户籍,毕竟拥有执法权。
京城的京畿四县,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县,就没有白役少于一千的,如此配合着数千五城兵马司,才能真压住京营城百万人众。
皇帝其实也想给编制,但一算就觉得财政吃不消。
四千白役,俸禄起码得二十来万。
天底下的白役少说三四十万,都发下俸禄的话,没有千八百万顶不住。
况且,你就算是给钱了,人家也照贪不误。
故而在京城,白役每月只能领一块银圆,算作是临时工。
京城一普及,天下各府县也效仿,量力而行,基本上是一石粮,或者五毫银圆就罢了。
即使如此,天下府县也是怨声载道,这钱粮可是不少。
翌日,朱存渠在县衙中见到了知县,得知自己日后负责河道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后,也只能认了。
佐贰官也有自己的衙门,各管一摊。
通判负责诉讼、刑狱,巡捕;县丞负责赋税,钱粮、税征、户籍。
而主薄则官阶更低下,只能负责某一方面,如钱粮,或者巡捕。
负责总掌的则是知县,具有决策权,同时对主薄、县丞具有事物分配权。
如果大权独揽,县丞和主薄就成了空壳,毫无权力可言。
换句话来说,知县老爷不认可他,就分配了个河道的差事。
刚落座不久,负责河道的巡检就上门求见,语气倒是恭敬。
明制,天下何处险要关隘,湖泊大河,都会设有巡检,不过为正九品。
“下官旗下有小船三艘,差役三五人,白役三十来个,县里的差事也算完成的体贴,不曾有过什么的贼寇水匪。”
朱存渠对此点点头:“新官上任,我也没三把火,你好好操持吧,一如既往便是。”
巡检见上官如此客气,倒是心中一安,放下红包:“您老新任,这是下官河道上下的孝敬……”
朱存渠见此,倒是收下了。
这是陈规陋习,根本就改不了。
坐了一会儿,他走向了菜市口。
对于砍头,倒是不曾见过。
果然,午时不到,菜市口就人头攒动,大量的百姓围观,许多白役围着,碰到直冲的就打。
“吉时已到,行刑吧!”
不一会儿,县丞担任的监斩官就下了令牌。
很快,昨晚吃酒,满脸横肉的童生捕头,就直接捡起,面无表情地喝了口酒,吹到刀口上,下去就是一刀。
“咔嚓——”
大好的人头垂到地上,只有一层皮连着颈部。
一旁的家属则立马过去查验,看到皮肉相连,立马感恩戴德。
而围观的群众,则更是激动莫名。
一手捧着碗,一手捏着银毫,铜圆,可谓是痴狂不已。
有的交了钱的,直接冲进去拿馒头粘血,狼吞虎咽的吃下,生怕有人抢。
吃完后,仿佛什么神丹妙药,脸上写满了轻松,似乎药到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