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见到皇帝伸了懒腰,一旁的刘阿福忙手疾眼快,递上一杯温茶。
书房中的地龙烧得热乎,热茶喝起来可不及温茶,皇帝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很是痛快。
“哦?让他进来吧。”
朱谊汐点点头。
很快,头和肩膀上还带着点雪花的太子,就脚步灵活地踏入殿中:
“儿子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
皇帝看着太子衣襟上的污雪,以及被雪打湿的样子,心中之战其表现的成分较多,但还是颇为满意。
从这方面来说,认真的去做表演,也算是一种好习惯。
“今日去慰问灾民,心中可有什么得处?”
这时候,皇帝就成了父亲的模样,不由得考究起来。
“儿子只觉得百姓很是可怜,吃喝要钱,取暖也要钱,每日都奔波在衣食的路上,如今还要遭受天灾,实在是太可怜了……”
朱存渠绷着小脸认真道。
“不错,你如今有这般见识,也算是足够了。”
皇帝赞了一句,然后补充道:“对于百姓来说,官府是他们最后的依靠。”
“碰到灾害,他们首先想的是亲友,再次是宗族,最后才万般无奈是官府,如果朝廷不闻不问,后果不堪设想——”
“为君者,要时常怀有仁心,施行仁政。”
说到这里,朱谊汐突然又问道:“你可知仁心,指向何人?”
朱存渠一愣,犹豫一会儿,才道:“百姓。”
“何谓百姓?”皇帝继续逼问:“普通的田舍翁是百姓,无田的佃户也是百姓,奔波劳碌的市井小民也是百姓。”
“同样,那些读书人是百姓,大厦广起,田起万顷的地主士绅,也是百姓。”
“你所说的百姓,指的是何人?”
如此深的问题,让朱存渠迷茫了。
皇帝下了书桌,不紧不慢道:“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咱们要弄清楚,这民指的是谁?”
说着,他盯着自己的儿子,未来的接班人,沉声而果断地问道:
“你知道这天底下,是平民最多,还是地主最多?”
“回父皇,应当是平民最多,这世间总是穷人比富人多的……”
“没错。”皇帝点头道:“所以,书本上的民,孔孟之道的民,指的就是这些平民百姓。”
“一切的施政,就是以他们为根本,以他们的利益为着眼点,不能偏颇,不然就容易起大乱子。”
说着,皇帝感慨了一句,离开了太子:“崇祯十七年,思宗皇帝就是被水给倾覆了。”
“从万历末年的辽饷,到最后的三饷,压死了大量的百姓,从而使得闯贼一路横行,兵进北京,身死国灭……”
朱存渠满脸震惊,他不断的吸收着皇帝的话语,短短时间内刺激话语,足以产生让他不可磨灭的印象。
“回去吧!别着凉了。”
让他回去好好吸收一番,朱谊汐感觉自己意犹未尽。
这时候,他打开窗户,外面尽是风雪。
可以说,屋内还没有感觉,此时一旦打开,立马就是呼啸的狂风。
“这是暴风雪阿!”
满地的白色,让冷风呛人,让他一时间无法呼吸了。
“走,出去走走。”
朱谊汐忽然来了兴致,但等他抵达门口时,衣领处跑来的冷风,立马让他偃旗息鼓。
“罢了。”
他宁愿在书房中上火,也不想遭受冰雪的折磨。
翌日,关乎缅甸的问题,在朝廷中宣扬开来,人人都持以惊诧莫名的语气说着此事。
国内的反王,突然跑到外藩建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很快,内阁就抑制了此事的传播。
只因另一件事,吸引了所有读书人的目光。
朝廷准备修史。
而这次修的,乃是从洪武至崇祯十九的三百年历史,其中的政治含量,足以让所有人震动。
这不亚于一场惊天大地震。
要知道,在绍武初年,朝廷中就不断有文官提出修史,从而明正视听。
统治天下十年,朝廷才想起来修史,这显然是极其晚的了,也是惊掉不少人下巴。
而中国历朝历代以来,都流行着后朝给前朝修史,以至于形成了传统。
这样的理由只有最重要的两点:
其一,就是确立前朝的合法正统地位,因为只有确立了前朝的合法正统地位,才能确立自己的合法正统地位。
如此就很简单了,如朱元璋,即使元朝把他的一家人饿死了,为了统治,他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元朝,而不是追溯到宋朝。
无他,如果追溯到宋朝,云南、贵州、甘肃、宁夏,幽云、辽东,都将不属于明朝。
这样的损失太大了。
其二,对自己的统治的合理性进行美化。
确立了前朝的合理性后,既然前朝合理的,你为什么要取代他呢?
那么这个问题就要靠史书来说明。
比如前朝是怎么最后弄得天怒人怨的,前朝的清官是怎么下场悲惨的,百姓是怎么民不聊生的。
昏君,奸臣,总是要迭出不穷。
这样一来,说明前朝本来是正统,但最终被天,被百姓抛弃,自己取而代之才合理合法。
典型的就是五行更替论。
对于绍武朝廷来说,着重需要书写的,必然是是崇祯朝了。
与满清一股脑地抹黑不同,绍武朝必须要用精妙的文笔,将整个天下合理传到绍武皇帝手中。
自然而然,那就是毁誉参半了。
简单来说,就是虽然天命衰微,但天道依旧垂怜大明,所以大明天下不曾断绝,再次复兴。
所以,大明灭亡的锅,就由万历、天启、崇祯三朝来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