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禁锢在四书五经,吟诗作对的,则一个个侧目而视。对他们而言,这简直是太难了。
朱谊汐就这样看着他们,若有所思。举人们衣食无忧,这时候就应该调教其做官的文问,天天只知道风花雪月,着实可鄙。
他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而去。随即就到了日暮时分,鲸油蜡烛让整个大殿灯火通明,许多士子们这才恍然天快要黑了。
理论上来说,殿试是一天一夜,是不拘于时间的。不过策论不过几百字,顶多千来字,誊抄,书写,三个时辰足矣。
而皇帝,早就去往后宫,逍遥快活了。实际上他要是经常转悠,反而会影响士子们的发挥。
宫城春夜寂寂,桉头香茶鸟鸟,十四位读卷官开始转桌阅卷。所谓转桌,就是一份考卷从首席读卷官开始评阅,盖上一至五等标识和读卷官印鉴,然后转给下一位读卷官评阅,一份卷子十四位读卷官都要评阅并加盖等级标识,最后加以总核,四、五等标识多的必列于三甲。
当然,这一切都要呈交给皇帝预览。皇帝要是觉得哪一个人名好听,亦或者字写的好,拍得马屁舒坦,点个状元也是寻常的事。
不然的话,怎么会叫做殿试?天子门生呢?文华殿静谧安详,殿角两只镀金双鹤口吐异香,在阅卷的摩挲声中,时光慢慢流逝。
东阁里的读卷官闭门阅卷,京城里的那些会试榜上有名的士子已经开始纵酒狂欢,且不管殿试名次如何,不管传胪大典尚未参加,这进士是跑不了啦,人生得意须尽欢,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经过一夜的加班,三百篇文章等级名列,然后按祖制,读卷官阅卷完毕后要到皇帝帝前叩头跪候。
内阁大学士,首辅赵舒亲自呈交,将一甲三名的试卷读给皇帝听。赵舒年岁渐大,夏天的阳光从窗外透出,照射在其身上,两鬓的斑白显露无疑。
操劳近十载,这位曾经孙传庭的幕僚,已然位列官员之巅,名声传遍天下,谁不敬仰?
人皆道是李善长、诸葛亮一般的人物。声音圆润且略带些沧桑,沙哑,听上去确实不错,抑扬顿挫。
策论就讲究个气势,若是文章写的好,就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而要是写的差,那就是沉闷,老调重弹,没有丝毫的滋味。
“三甲文章都不错。”半晌,皇帝才睁开眼睛,微微点头表示赞赏。一旁的刘阿福则准备好御笔,伺候皇帝朱批,钦点三甲。
“今科士子文章显着,一扫前朝之颓废,而生机勃发,略带有唐汉之风采。”赵舒也赞了一句。
说白了,由于是等于再次开国,朝廷之中的一些关系网也被清扫,包袱也没了,官场相较开明,读书人的心气也提高不少。
一朝有一朝的风气。例如宋朝,读书人最大的特征就是卷,先是压制武夫,再压制异党。
而明初,读书人则喜欢杠,硬骨头有许多。而如今皇帝大刀阔斧地改革,甚至不断东进,西拓,将曾经的西域都收了回来,这极大的提高了国人的心气。
“汉唐风采?”朱谊汐一愣,随即哑然而笑:“这才几年功夫,不到那个时候。”
“对了,附加题如何?”
“可有三道题全做对的?”听到皇帝这样问,赵舒心中暗叫不好。这三鼎甲,基本上只做了两道。
而那做了三道附加题的,则只能位列三甲,毕竟策论做的中规中矩。
“三鼎甲中尚无,只是在三甲之中,有一广东番禺的士子,三道题全部都答完。”
“哦?”朱谊汐面带喜色:“快呈上来,让我看看做的如何。”
“是!”赵舒无奈,只能让人交上来让皇帝御览。很快,文卷就出现在皇帝面前。
在策论上,此人高调赞同了驿站改革,但却更为激进,言语这是治标不治本。
如今虽然官吏简陋,但对于达官贵人们来说,只需几年功夫,立马就会糜烂。
所以他强烈要求,废黜驿站接待功能,只提供官府传信,从而更加减少耗费。
并且他开始举例,如某县驿站清贫,但一年的损耗却达数千块,及时报账了,对于县衙来说也是一笔重大的负担。
随后,他还列举了商税司任用前朝胥吏,一些陈年旧规还在,百姓们的负担减轻了,但不多。
显然,他在驿站方面的建言,完全被阅卷官们给否了。要是免除了驿站接待功能,那岂不是一场浩劫?
要知道千里迢迢去当官,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家财万贯,总会有穷的,要是朝廷不负担,岂不是让人家半路上饿死?
由此,他名列三甲倒数第一。
“哈哈哈!”皇帝见之,竟然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这家伙,就是典型的愤青。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字里行间之中却叙述了他对官场的鄙夷。尤其是拿商税司举例,这是在指桑骂槐,虽然说的是胥吏,但骂的是那些前朝官员。
这还真的是胆子大,指着人家鼻子骂。附加题倒是做的不错。两道几何题都做正确,在对日本的认识上,却颇为深刻,直指其日本国王,不过是窃权之臣,天皇沦为傀儡。
“不错!”皇帝赞叹了一句,瞥了一眼赵舒,将其放在了面前:“就让其为状元吧!”虽然不符合规矩,但赵舒还是应下。
掀开其号,乃是广东番禹,王诩。年二十有三,祖为豪商,父也是商贾。
难怪对几何题轻易答出,果然是有门道的。不过对日本的了解,他家应该是海商。
“二十三岁,也算是年轻有为了。”皇帝赞叹了一句,感慨万分。这要是在后世,二十三岁的县长,处级干部,可谓是耸人听闻了。
但在科举时代,这着实属于正常。到了午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仁捧了御笔钦定的一甲三人试卷来到皇极门内阁,十四名读卷官都在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