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妮和川娃也披麻戴孝的跟在对伍里,她朝院子里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林奶奶的身影,便趁阴阳先生诵经,她们跪着的时候,悄悄问了问旁边的宁宁:“奶奶呢?”
宁宁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大姑娘,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但许是这两天悲伤过度的原因,脸上黯淡无光,头发也杂乱无章,她用低沉的声音道:“奶奶,奶奶在我爸去世的那天就晕倒了,现在还在南边屋子里打吊瓶呢!”
“啊,唉,林奶奶肯定伤心的受不了了!”花妮叹息了一声说道。
一会,阴阳先生停止了念诵经文,示意结束了。
花妮走到川娃的身边,悄悄道:“我们去看看林奶奶,听说她伤心过度晕倒了,这会还在打吊瓶呢!”
“啊,她年纪那么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啊,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说完,花妮带着川娃进了南面的屋子。
里面凌乱不已的床上,林奶奶满头白发,身上盖了好几床被子,双眼紧紧的闭着,脸上还依稀能看见泪痕。
床的左上方挂着输液体的吊瓶,里面一滴一滴的往管子里传输着药液。
林奶奶时不时还发出轻微的一声“哎呦!”似乎是对身体的病痛发出的一种无力抗拒。
也或是一种无奈的宣泄。
关上了门,花妮将外面的哀乐与悲伤隔绝了,抓起被子的一角拽了拽,川娃坐在了床角的一张凳子上。
听见有人进来了,林奶奶微微的睁开了双眼。
“花妮?是花妮?”林奶奶将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下,随即又紧紧缩住了。
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了下来。
“你说说,你说说,一把年纪了还让我遭受这么大的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哪!”说着她似乎有点激动了起来,嗓子里传来一声咳嗽。
花妮看到眼前老态龙钟的林奶奶,从小心中对她的那点怨恨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
她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眼睛红红的,安慰她道:“人死不能复生啊,奶奶,你还是想开些,节哀吧!”
林奶奶双眼目光空洞无神,她也不看花妮,呆呆的望着天花板道:“我的小河啊,我可怜的小河,你怎么就走在妈前面了呢,这不该,这不该呀……”
说完面部肌肉整个的抽搐起来,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命,这就是我们娘俩的命啊!”
花妮道:“奶奶,你别多想了,自己把自己的身体保重好,要不然林伯伯就算走了也不会安心的。”
一阵沉默……
……
林奶奶转过头看了看花妮,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花妮,你从小在我们家长大,家里孩子多,我知道你也是有一些心酸的,但是你要理解啊,我们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而人,往往又会在一些事面前首先顾着自己的至亲,也许,你还不能理解,等到将来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孙子,我相信你会理解的,你是个好孩子!”
说完便将脸转了过去。
花妮呆住了,没想到,没想到林奶奶竟然说出了这些话,她是在跟她道歉吗,她原来心中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从前所受的心酸、委屈、还有林伯伯在她心中的那点恩情,又在此刻,从花妮的眼中倾泻而出了。
川娃忙站了起来,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和后背,示以安慰。
看到花妮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川娃忙对林奶奶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并嘱咐她好好保重身体,便打开门将花妮扶了出去。
院子灵堂前,披麻戴孝的人们整整齐齐跪成了两排,正在一一对前来悼念的亲朋,乡亲们磕头还礼。
川娃和花妮找了一处位置拿了香火也跪了下去,一会主持葬礼的大东(司仪)传来话说要领羊了。
西北这边的传统,人去世了以后须抓一个合适的羊来代表亡人的灵魂。
所有的孝子贤孙跪在灵堂的周围,围成一个大圈,手里各执一根香火,这时由一个人将羊拉进众人面前,扒开脖子上一撮羊毛,倒入一碗清水,如果羊能顺利快速抖抖身体,就说明去世的亲人已经无牵无挂,了无遗憾的离开了,反之,则说明还有未了的心愿或牵挂的人,不愿离去。
今天的这个羊体态肥硕,是一只成年的公羊,只见林大牛抓着羊,将一碗清水倒在了它的脖子里,又松开了手,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这只羊,因为它的动作代表着去世的亲人,人们都担心它会不会忽然张口说话或是做出别的什么疯狂举动,大家都凝神静气。
但它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跑出了这所有人跪拜它令它感觉到惶恐的包围圈,在大门旁边停了下来。
林大牛不满的将它又牵回了这个圈子,松开了手,这次它并没有跑,围着所有跪着的孝子贤孙转了一圈,有的人说道:“看吧,看吧,他对谁也不舍得啊!”
连香、宁宁、东东又在这安静的氛围中发出了轻微的啜泣声,看着那羊恨不得把所有对林小河的感情都倾注在它的身上。
羊又跑了。
照例被林大牛抓了回来,带进了这个圈子里。
这时大东(司仪)说道:“你就放心去吧,这孩子们都挺孝顺的,也没什么牵挂的!”说完示意林大牛再浇一碗水。
又是一碗水浇在了那羊的脖子上,这时,没有任何犹豫和插曲,羊像是灵魂附体一般的浑身不住的抖动起来。
“领了,领了!”大东大声的叫起来。
“啊……呜呜……”跪着的孝子贤孙们顿时扯开了嗓子使劲的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