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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雪云早上,还是按照平常的时间,到了学校,坐在办公室自己的位置上。
心想,马上学生都来了,自己该进教室里,看着班级里的日常活动,正常进行了。
可现在,自己却有些无力感,阵阵袭来,身上发软,无力啊,严重的无力感,似乎在加剧,在身上蔓延,发酵,上头了,双腿像灌了铅,沉重地感觉就不是自己的腿脚啊。迈不开腿啊。
她陷入极度的恐惧和怀疑中:她在向自己发问,向老天爷发问。两千多年前的屈原,就写过天问:她也开始在内心,向自己发问,无数个问号,在心头雨点般的打来。石头蛋一样直接砸在心头。
狂风暴雨一样的问号在心头,如瀑布一样,挂在心里,总是要把自己给淹没了。
是啊,我该怎么,走进教室,面见全班同学呢?我给大家的承诺,都打了水漂,都放了空炮,我还有脸,再见这些纯真的孩子吗?我是个成年人,我是个教书育人的传道授业解惑者。我还是这个角色吗?会不会就是各个小丑?一个工具人?一个奴才的嘴脸?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一千个问号一万个问号,爆炸一样,冲击在胸口:那个大男孩巨义山,我跟他说什么呢?那个胸怀天下的班长,我如何去看他的眼睛,我的这个振振有词,信誓旦旦,饱读诗书,侠肝义胆,知行合一的为人师表者,我如何去面见全班六十四张脸面?六十四双眼睛。?我是不是,该挖个地洞钻下去,让自己消失呢?活着离开讲台,不再进教室,站在这三尺讲台呢?我该怎么办?昨天晚上在家里不是都想好了吗?我是谁?我这一生为何而来?这一辈子,在为谁活着?……
我去找谁,说说我的心思?我的困惑?我的无奈?谁会听呢?谁会关心呢?谁会在乎呢?找年级组长?找教务处主任?找政教处主任?找校长?区长?找市长?找省长?我该找谁呢?我是怎么啦?这腿脚怎么就迈不开呢?……
蓝雪云坐在那里,雕像一般,在翻江倒海着,内心的万丈波涛,卷起了千堆雪,激荡在心房,似乎要把闸门冲开,两腿瞬间灌了铅,是灌注进去了,说不清楚的沉重的之物。僵尸一样,在办公室里,枯坐着。
哎呀,我这时候,要是发疯了,就好了。我是个神经病,我是个精神病患者,我是个残障人士。那就不用承担责任了,就不需要面对,那六十四双眼睛了。那怎么办?
我把眼睛弄瞎?我把自己弄死?我把自己给消灭了?不行啊!我的心,不答应啊!这不是我的错啊!我为何要,惩罚自己呢?我只是个小小的班主任,我没这个权利?我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是不是自不量力?我怎么就不能,糊里糊涂的,睁个眼睛闭个眼睛呢?我咋就不能,出工不出活呢?我咋就这么自寻烦恼?吃饱了撑得慌呢?说一千道一万,你现在该咋办?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这里吧。还是个大活人嘛!这里有地缝没?让我钻进去,消失掉,算了!
听,上课的铃声,都响了?再不进教室?又要被记录旷工旷课了!那不是罪加一等了吗?好吧,那就试着,走进教室里去吧。该干嘛,就干嘛吧。
哭死你,也没用。小孩子一会儿,就忘了你这个人了。更别说,你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了?没人会在意的!你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太自以为是了?
好吧。她用手把脸一抹,狠狠地一抹,就像是发泄撒气那样,抹布一样,反复地抹了几遍。
就像撕扯了脸皮一样,换了一张脸,走进教室里去。戴好一张假面具,行动吧。
一个真人,一个有良知的蓝雪云已经死了,一个说到做到,言必信行必果的蓝老师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上了。
现在,就是个皮囊,就是个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变色龙,行走在人间了。
铃声响了,那就踏着铃声进教室,不算迟到,也没旷课。合格规范的标准职业形象。
蓝雪云老师感觉自己,就像个神经病一样,走进了教室里,没事,脸皮都换了。眼神都被霜打过了,透着冷光寒气,还是装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的样子。带着一副“狂人”还是“阿q”的模样?没疯掉的,做不了“狂人”,只能当个“阿q”了。
嘴巴像被胶布,给沾上了?还是给用缝衣服的针,给缝上了?半天张不开。说话啊!
“同学们,我不知道,该给你们说什么?我恨不得自己这时候,就是个哑巴,聋子,瞎子,我就免掉了,这些有觉知的烦恼了。
可惜,我这些感官,都正常着呢。我只好面对你们,说声,我对不起大家。我食言了,我也是个苟且偷生的,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无用之人了。我像个机器人,来给你们上课了。”
说完这些话,蓝雪云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的那种,半天不动,保持了一分钟,不是默哀三分钟的样子。
随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始上课了。
今天要讲的课文是《藤野先生》,鲁迅先生的回忆性散文。
“鲁迅先生前后,留学日本十二年,最初是去学医的,后来弃医从文了,这篇文章就交代了,他自己弃医从文的经过和心态。对于我们了解这个伟大的文学家,整个文学成就和风格,都是至关重要的。
从初一第一学期开始,我们就开始,在阅读鲁迅的作品《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整个三年里,我们会读到很多,这位大文豪的经典名篇的。希望大家,能把这些作品都连起来看,会有更深刻的发现和感悟的。”蓝雪云就这样,又恢复到了平常的上课样子。
一节课就在一种自我陶醉里,进行着。
不管学生们,是不是都全力以赴地,沉浸在其中了,最起码,作为语文老师的蓝雪云,已经浑然忘我地,在享受着这节语文课了。
她觉得自己是个好演员,表演的圆润光滑,精准到位。自己是个奴才工具。是个披着人皮的伪君子。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蓝雪云发现班里的同学,对那个玩手机的仇小劲和承包人巨义山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了。
那天,课间时间,教室里学生,都忙着上厕所喝水,或者自由的活动,休息放松一会儿。
有一个胖胖的男生笑哈哈的跑到,坐在座位上的仇小劲面前大声说:“你这小子,借你当官的爸爸大手,搬动了校长的威力,直接把我们这些天真的孩子的心,给碾碎了!”
另一个坐在后排的男生,也顺势凑过去,冲着仇小劲说:“大公子,哪天让你,当官的爸爸给我走后门,补个牙,我的牙掉了,被你给,笑掉了!”
教室后边的空地上,站着几个男女同学,围着大个子巨义山,在嘻嘻哈哈,有一个搂着他的脖子说:“哥们,你能第一时间,给老师报告这件事,我喜欢你的正直善良!你将来当老板了,我去你那里,讨杯酒喝。”
“我会给你投入大笔的资金,我们一起联手,挣到更多的钱,找最好的歌手,来给你助威!我就喜欢你的,这种仗义执言,义博顶天的豪迈气概!”文邹邹的小白脸男生,说的话,好有股子冲天的气势啊。
是啊。蓝雪云默默地,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看着这些孩子们看似轻松,实在无奈的表达着。
都是过客,都是暂时的行走,在不同的地方而已。来去匆匆,似乎才是生命的常态。蓝雪云脑子里,想到的是,自己曾经的学生时代。转眼间,都是惊人的相似里,简单的轮回着,重复着,难道这里面,都有一丝丝看不见的强迫味道?
被洗脑,被催眠,被裹挟,被被被,这个被字,才是太监的来源啊。被缠脚的过程,是血泪满河地,流淌在人间的。
自古以来,读书人都是信奉“学而优则仕”的古训嘛。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也是有了一官半职后的结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