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万连急得快哭了,一直按着他的肩膀,仿佛害怕他忽然消失一样。
“阿连,我从来没有爱过许辰远,难道你要亲自把你深爱的人推向火坑么?何况那个人是许辰远啊,这么好的人,你放弃了该后悔一辈子的。”
“不,对不起威于,我不是……”万连终于哭了出来,他在林威于面前一直是坚强的代名词。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他哭泣,就算是孤儿院被大火烧化时、他也一样。
“阿连。”他抬起手,轻轻抚摩好友的脸庞,“原来我在你心里也有位置,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万连忽然用手捂着脸,蹲下身大哭起来。可是那个人没有再来安慰他,林威于走了,他清楚地听到他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遥远。
不,威于。
“气象台播报,今晚到明天,国内大部分地区有小雨加雪,偏西北风。温度在——5摄氏度到3摄氏度。”本来说好的春天,却似乎不再来了。
林威于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许该回母亲的娘家,离开这个城市,或许去做个小本生意、一切从头开始。
但是,伤疤在心底,绝不会因为你到了新的城市就会复原。可是,有些人需要逃避,不,是很多人都不喜欢面对责任和过去。
街道上寒气甚重,天空里透露着世界地潮湿,似乎有一些白色的东西悄悄飘落,落在人行道的尽头。行人都打着伞,来往的汽车前灯光交错,宛如流影。
他的眼前是一片晕黄,柏油路面是潮湿的冰棱。那些行人们被路灯的光芒勾勒出一圈细小的毛边,车光闪过他们的脸,能够清晰地看见斜飞的雨丝。
他随便上了一辆巴士,也不知道将去哪里,是的,他大概会跟着感觉走吧。
上车前,楚默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男人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焦急,一反曾经的淡然。
“你也会焦急么,是因为无法再骗我了,或者是我听错了。”这辆车上没有多少人,两个中年男人,两个少年和一个女孩,外加一个不伦不类的他。
“你在哪里。”对方的声音依旧斩钉截铁,“别闹了,我没有看到你回来,你不是去卫生间了么,为什么服务员跟我说你早走了?”
“我可以把你的话想象成,你在担心我么?”他轻轻笑起来,看着车窗上发白的水渍,“呵呵,我开玩笑的。也许,我该试着离开你了,我已经被你的光芒禁锢了二十多年,该是放手的时候了,楚少。”
从九岁到二十一岁,整整十二年的时间,他们跨越了时间、情感,从陌生到相识,一切似乎都在改变,可是任何人都明白——这个叫法,却是最难改变的,就像他们的心。
“你在哪里?你在车上?”楚默在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是起身了,“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走了。”这句话是对着别人说的。
“告诉我,你在哪条路,哪个方向,要去哪里?”楚默的声音带着命令,“如果都不是,那现在就下车,我觉得有些事必须和你说清楚。”
“为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这可是你当初送我的手机呢。
或许该找个机会还给你了,因为我害怕睹物私情。楚默,你并不知道我有多胆小。
“哦?那么,你觉得表白的话,能在电话里应付么?”对方冷声笑道,“或者说,你有更好的方法?”
“我……”他从没想过‘表白’这种话会从楚默嘴里说出来,他以为这个人永远像神祗一般超然。其实,他也曾幻想过楚默表白时的情景,可是一点也不应景。
——那个冷淡地、私自地、骄傲地男人,会跟人告白么?
“好。我在去尘封的路上。”最终,还是私心打败了理智。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随后对方也挂了电话。
楚默站在车上,看着前方飘起的大片白雪,看着湿漉漉地地面似乎能映出人的影象,少年咧嘴试图微笑——然而,谁也不曾知道,这个微笑,似乎也代表了某种诀别。
实际上,楚默并没有找到林威于,那晚他是在酒吧里度过的,虽然少年时期他曾是酒吧的常客,可是像这样喝的酩酊大醉还是头一回。
这家酒吧光线调的很好,微微暗淡的浅紫色,透明的酒红帷幕后还伫立着许多罗马雕像。‘greenday’被重新翻修了一次,地域也扩大了不少。
他一个人坐在吧它前,看着来来往往地过客,随后将目光定格在那个一直在跟他说话的男人身上。
“请问,你是皇朝敬月先生么?”是个很英俊的,不,是英俊的有些女气的男人,那个人送了他一杯‘龙顶天下’,笑着道,“这是你曾经最爱喝的。”
“是啊,皇朝敬月最爱的。”楚默冷冷笑着,“你是ALEX?”
“恩,算是吧。”对方也笑起来。
“什么意思?”
“回到家后,我会变成平常的人,这个名字也只代表一个面具。”ALEX转着手中的高脚杯,“你不觉得么?”
“那么,你有几个面具?”楚默抿了一口酒,目光移开,看向四周。他的表情是不经意地,却让人觉得他落寞而忧郁。
“你要我数给你看,或者……”ALEX俯下身,在男人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或者,你需要亲自来体验?”
“哦?”楚默转过头,嘴唇擦过他的脸,随后又稍稍低下,蜻蜓般地触了一下他的嘴角,“莫非,朋友之妻不可欺这句话、没人教过你么?又或者当第三者,是你的爱好?”
“当然,尤其像你这种意志力够强、地位更绚的男人。”ALEX抬起眸子,笑意涌了上来。
“可惜,从十五岁开始,我就对这些事驾轻就熟了,”男人的脸上依旧平淡,“你要不要换一种方式,或许我会考虑跟你上床?”
说这些话,甚至是在接吻时,他的目光都不在ALEX身上,明明是同样落寞的失恋者,可是他的眼睛却无比清明,甚至是高不可攀。
“这么说,你在等人了?”
“如你所见。”楚默饮下了最后一口酒。
“好吧,我承认威于找了个好老公,我也可以不必整天担心他被拐买。”ALEX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多谢。”楚默将一叠钱压在了他的杯底。
“我台消息,因为今晚大雪,道路不通,一辆开往尘封的大巴在经过佛罗大桥时与货车发生碰撞,据调查,车上有两名男子当场死亡,年龄分别是二十岁与三十岁,一名少女与一位少年严重受伤……”
“啪——’高脚杯随着男人站起,掉落在地上,支离瓦解。楚默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仿佛有人用鞭子抽在他身上。男人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去,“是假的,是假的。”
虽然他极力想说服自己,可是有些事情既已成真,那就再也无法更改,就仿佛当初的自己,也是在佛罗大桥上发生的车祸,就像今晚有大雪、冬天还要持续一个月左右、春天很晚才会来、辰远还等着他们回去聚会、便利店在每天十二点准时关门一样,这些才是事实。
许辰远和万连他们接到电话,一早就赶去了医院。车上不论死亡的或者受重伤的皆被登记在册,其中也有他的名字。
是的,林威于这个名字。
医生说,死者在临死前有过嘱咐,不要让任何人来看他,一直到他下葬。所以,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医院也无法把具体情况和死者的遗物随便给人。
楚默只记得,这种熟悉地感觉……似乎在他十八九岁那一年就尝过,那次有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记忆,他曾发誓再也不要品尝到这种悲痛,可是,才八年而已,仿佛一切又回归到了重点,轮回又一次贴合了。
太平间里很冷,他只是看着那些担架被一个个抬进去,尸体上蒙着白布,他也知道——那其中,必然有他。
或许他还来不及说一声‘我爱你’,又或者是上天想他孤独终老。但是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他也终于明白。起初,他只是希望在自己身后,能随时有一条小尾巴跟着,可以时刻享受那种被人仰望的高姿。
可是越到后来,似乎一切都出轨了,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控制,连他的感情也是。
在伤害了他之后,他并不奢望对方能原谅,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得到所谓的爱情与幸福,但至少,在某一天的某一处青草掩盖的石碑上,他和他的名字能并排列在一起。
而如今,似乎人事已非,上天,竟连这样一点愿望都剥夺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阿连。”身后,许辰远发出低低的呜咽,撕心裂肺,“可是我爱你,我只是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可为什么,老天却要惩罚威于?”
楚默转过身,对他摇头,“这和你没关系。”
“那就和你有关系了?”男人冷冷望着他,忽然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该死的,为什么你不去死,你从十四岁开始就在欺骗他,一直到现在!楚默,作人要有点良心啊。”
“辰远你别这样。”第一次看着爱人发狂的样子,万连也害怕起来,“别这样,楚少他也很伤心啊。”
“妈的,都是你害的。我就知道,他和你在一起绝不会有好事。哈,你真是够狠!”许辰远忽然抬起拳头,一拳揍了出去。
楚默没有阻挡,那一拳的力度很大,他的嘴角也渗出了血,但是男人只是呆呆站着,仿佛根本没有疼痛。
“别这样,好么,你们不要这样!”万连拉住许辰远,“我们走吧,好么?我呆不下去了。只要、只要有人告诉我威于死了,我的心就好痛,求你,带我离开好么?我不想再……呆下去了……”
许辰远呼出几口气,点了下头,“好吧,我们走。”
太平间外,医院的气息更加浓重。
是的,我说过,医院是最浪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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