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另一段关于楚默的回忆。
这一闹下来也都到了凌晨一点,ALEX说他可以提前下班,所以只打电话报告了一声后,就准备骑车回家。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在空荡的酒吧外异常突兀。
少年疑惑地拿起电话,却是个见也未见过的号码,“喂?你好。”
“请问,是林先生么?”
“是我。”他跨上脚踏车。
“哦,是这样的,刚才你们家邻居把您母亲送到了医院,是突发病状,请您能过来一下。”对方的声音似乎很急。
“什么?我妈她、她……那严不严重?”
“我不知道,现在您母亲正在进行手术。”对方话还没说完,林威于已经挂了电话。忽然,少年丢掉了车子,疯一样地转身跑上前去拦出租。
那个司机本来打算回家的,可是看他面目紧张,一定是出了大事,于是好心地拉着他一路来到医院,甚至连钱也没有收太多。
林威于一边哭一边像着他道谢,随后急速奔进了医院。
医生正在给母亲做急诊手术,听邻居说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可是手术房的灯一直没灭。林威于继续哭着道谢,再送走了邻居大婶后,才紧张坐在医院的长凳上边抹眼泪边望着手术房门。
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万连。他在的那所学校,学生都是有钱的人,就算不是高干或企业老总的儿女,也是一般可拿得上台面的小康家庭,可是像他这样只能暂解温饱问题的还是头一个。所以,他并不得同学待见。
然而,只有万连不嫌弃他,因为他和他在十年前就已认识。
“阿连,阿连?”对方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他的嗓子就立刻变了,哭泣起来,“你快来,你在哪儿,妈妈、妈妈他心脏病突发,怎么办?呜、呜。”
万连被他一吵,整个人也惊了起来,立刻起了床,“你别急,我这就来,你乖乖地不要哭啊。”说完,又问了他医院具体地点,便挂了电话。
对方来的很快,也许是家就住在附近,只过了十分钟,万连就冲刺一般地奔了进来。
“威于。”看着好友抱着膝盖呆呆的模样,他抬头望了眼手术室——依然在亮灯,看来手术进行的很繁琐。
听到他唤他,少年抬起头,眼睛哭得红肿,“阿连,妈妈她……”
“我知道了,你先别哭,我去问问医生。”说完,就拍了拍他的背,转身去了内科急诊房。里面正好有医生在值班,也是今天给林威于打电话的人。此刻,看到他进来,也不由舒了一口气,“你来的正好,你母亲幸亏救的及时,否则连治疗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医生,那这次手术需要多少钱?如果再加住院费呢?”阿连问道。
那医生脸色微微一变,叹息道:“其实医院也不想现在通知,毕竟不知道痊愈的可能有多少。这个手术难度很高,要重新填你母亲心脏处的一个小洞,所以……一次需要五万。住院费医院会通融,一年也就一万。”
“什么!”万连的神色一黑,想‘这不是抢钱么’时,便听到身后威于忽然大哭了起来。
“威于。”他一惊,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折返。此刻,林威于正伏在母亲被推出的病床前大哭不止,旁边的医生在安慰他,他似乎也没有听见,只是哭泣,然后摸着母亲的头发。
他走过去,轻轻拉过他,“威于,医生说你母亲没事了,不哭好么?”
他的话还是管用,威于立刻停止了哭泣,只是抽泣。平静了一会儿,他抬头望着万连,悠悠道:“阿连,手术费用很贵吧?”
“一共六万。”说完,他似乎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林威于忽然向后踉跄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掩住脸,颤抖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我要怎么办?”
万连握着他的手,发现它不仅在颤抖,却更加冰冷。
“阿连,老天要压死我么,我已经喘不过来了。我该怎么办?”三十万没有还清,母亲的病又必须尽快解决。这样下来,他还上什么学,他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就要被榨干了吧。
“我先找我爸,看能不能借你点,其他的我们另想办法,到学校募捐也行啊。”可是学校那些人,谁会给他捐钱?
“钱。借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年目光一亮,立刻抬起头来,“我可以做的,我什么都能做。一晚上三十万,我只要六万就可以了,对。”
“威于,你先别急,什么一晚上三十万,你在说什么?别紧张!”万连拥着他的肩膀,轻柔地安抚他,“不要害怕,母亲的病暂时控制住了,这比什么都好。”
“是,是的阿连,我可以去找他的!”少年立刻站了起来,颤抖的手伸向衣兜,掏出手机。苍白的指头在存储单里寻找‘沈融’三个字,然后像如获至宝一样按了下去。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似乎对他打来非常诧异,沈融疑惑道:“威于,怎么是你?”
“你、你能不能告诉我许先生的电话?”他开口问道,声音颤抖苍白。
“你要他的电话干什么?”电话那头更是大惊了一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随着他的话,屋子另一边忽然出现了其他声音,似乎是皇朝敬月。
他们住在一起么?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句子,心底也微微泛了苦涩。然而他并没有时间在意这些,立刻转回了话题,“是的,我想向他借点钱。”
“钱的话我和敬月都可以帮你。”那边的人把声音放小,似乎害怕被谁听到,“你慢慢说,不要急。”
“我并没有做过什么,怎么可以拿你们的钱。”他摇了摇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果我帮不了你其他事,拿你的钱我也不会觉得开心。”
“这没什么。”沈融的声音也很温柔,“那么,你有什么能帮的了辰远呢?”
“我、我……”他支支吾吾地开口,脸色晕红,“他说,一个晚上三十万。”
“什么!”对方脱口惊呼,神色想来也变了,使的电话那头的敬月也在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回答敬月,“法国那边找我有事,你忙你的吧。”
“什么?他和你说了,他怎么可能这样跟你讲?”沈融又压低了声音,“他疯了么,你还是孩子。”
“请您告诉我,我一定要去找他。如果是您也可以,您买我么?”他说的很认真,并没有玩笑的成分。
对方显然被吓了一跳,喃喃着叹息,“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倔,怪不得敬月……”
“沈先生,求求你。”他的认真已经彻底变为央求。
“好。辰远的电话,我立刻编短信给你,你现在可以出门了。”叹息了一声后,他对他说了再见。
“谢谢。”
在这二十年里,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过过怎样的生活,他的人生中又存在过谁。他只记得,也许十年前,是很小很模糊的一个影子。
其实在林威于的记忆里,有着一个更高大的影子,这个人他没有像任何人诉说过——所以,如果说皇朝敬月是他崇拜的对象话,那个人则是他内心的支柱。
1998年,也是十年前,他曾在孤儿院成长,一住就到九岁那年。他长的不好看,微微有些发胖,是属于虚胖油水很多那种,所以院里的孩子都不喜欢和他玩,甚至有时候将他当作玩乐的对象。
孤儿院很破旧,老师也只有两三个,管束的人少,这些孩子们便都毫无家教,甚至无原则性可言。不过,他被欺负的习惯了,也不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
那一年,他九岁,不叫林威于,叫卫秋。而楚默十五岁。
孤儿院里的老师每天都会发他们一定数目的零用钱和糖果,那时候所有小朋友排排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喜悦兴奋。
也只有每日固定的这个时候,所有人才会表现的无比和谐。但他知道,这一天较他而言,并不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楚默在孤儿院里是老大,甚至在周边的学校里都称的上强大的人。
他是个沉默的少年,不常开口,却对人温和。不过,虽然每三天他都会楚帮的人抢走所有钱财,然后饿着肚子过一天。但是,他仍然很崇拜楚默,是非常非常尊敬加仰慕——不知道为什么。
万连那时候是同他对立的,说来也可笑,真是不打不相识,而且他捕获这位朋友,却足足花了整一年的时间。
楚默的气场很大,无论何时何地都有许多人围在他身边,然后看他对所有人都是温和的笑,甚至从不动手打人。
那一天,他照例被万连几个人围在角落里一顿毒打。
其实,九岁的他因为无人搭理,才成为学校混混们最好逗弄的对象。照例晚课过后,几个人朝他走过来,并说楚默有事找他。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不能拒绝,只好跟着一帮人来到学校后操场。
他瑟瑟发抖地站在墙角处,缩着脖子等待处罚。
那些人笑着,伸出拳头恐吓他,“喂,死胖子,快点把钱拿出来,我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很省吃简用。”
“省了还能吃这么胖?”
“也对啊。唉```总之,快把钱拿出来,否则等你皮肉开花可就不好了。”然后,是众人哈哈大笑的声音。万连在楚帮里年龄最小,只有十岁,其他人皆同于楚默等岁。
他不回答,只是摇摇头,诚实的表示‘没有钱’。果然,那些人再也不耐,立刻将他围在墙角里一顿痛打,小孩子力气虽然不大,不过这么多人加在一起,的确没办法招架。
此刻,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甚至连喉咙里都泛了腥甜。卫秋用手紧紧抱着头,疼得不住呻吟。
“现在知道疼了,哼!以后把钱给我们省下来,一当作你减肥,二当作孝敬楚少,你明不明白?”说完,万连也不忘狠狠给他一脚。
“怎么了?”此时,人群中有个平淡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却足够威严。那个人排开众人走上前,随后曲下腿,声音一如平日淡然,“还能站起来么?”说完,就要伸手帮他。
他躲了一下,最终还是迟疑地伸出手。面前的少年长相英俊,很端庄,没有任何怒气,却是厌恶地蹙着眉头。
“楚少。”他喜欢和别人一样喊他楚少爷,就好象自己的身价也被提高了一般。其实他已经崇拜他很久了,从懂事以来,就被他身上强大的磁场吸引着。
这所孤儿院里,大小事情都是由楚默一人打理,有时候连大人都做不好的事情,楚默总会默默帮忙,然而在不动声色间安排妥当一切。所以,在年少的他心里,他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他们打你?”听不到他回答,那个人终于又温和起来,“是我教导不周,不好意思。”
十五岁的少年,说出的话却异常老成。
“万连,你带他去清理一下伤口,快点。”没有责备的意思,但也听出了严厉。万连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俯下身将他半抱起来。
“不、不用了其实。”他小心翼翼地道。
“不行。”不容拒绝的口气,他再度道:“你受伤了,需要及时处理。剩下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楚少爷。”一句话,容易让九岁的孩子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