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阿萝…</P>
那样明亮坚韧的女子,不该,不该是这种下场…</P>
“为什么…”</P>
谢习文不解的低喃。</P>
为什么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好好活着,她们却都死了…</P>
明明最该死的是他…</P>
是他才对!</P>
“别想着死。”</P>
幽森的嗓音自床边传来。</P>
谢习文缓缓转头,楚意昭居高临下的凝着他,</P>
“你若想死,先把诉状递了,再血溅公堂,带着蒋方旭一起下地狱,还能将吴豫拉下马,死得其所。”</P>
腕间鲜血淋漓却抵不过心脏跳动时血肉黏连的痛楚。</P>
楚意昭退至桌边坐下,日光入室,倾洒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地板处,切割分裂着室内的光影。</P>
她看着隐与阴影里的床,用一种怜悯到近乎残忍的语气,“我来江阳城只为冰阳花,寻你,是阿萝姑娘所求,若不是为你,她昨日就能离开那条暗巷。而你…</P>
“以你的身体状况,可能过两日就会被遗尸在城郊的乱葬岗…”</P>
“以道家玄学来解释,不过一命换一命罢了…”</P>
谢习文捏紧拳头,眸底血色骤然而生。</P>
风化和皱着脸瞧那哗哗冒血的手腕,都替他疼,“嘶…哎哟…”</P>
楚意昭缓缓铺开桌子上的纸,笔墨浓黑适中,墨纸皆齐,仅差执笔人。</P>
“我不会久停江阳城,也不是抑强扶弱的侠客,你若想告,念在阿萝姑娘和谢大人的薄面。这事,我给你办了。”</P>
“若不告,明日我等便会离开此地,这是一百两,足够你活到伤愈。”</P>
楚意昭放下一张银票,转身离开。</P>
风化和上前拣起那张银票,惊奇道,“嗨哟,还真是一百两,这小牛鼻子怪有钱的。”</P>
谢习文看了眼那张纤薄的纸票,一年前,他怀里揣的,也是这般面额的银票,可如今,却要用这些钱来搓磨下半辈子…</P>
“若是…若是我有钱…阿萝是不是就不会…不…”</P>
谢习文瘪瘪嘴,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眶里决堤而下,他捂着脸,痛哭出声,“都怪我…都怪我…”</P>
“要不是为了给我治伤…她也不会把积蓄全花光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P>
更让他难过的是,阿萝孤苦一生,存储下的积蓄不过寥寥二十两,而他以往逢年过节随手赏给下人的赏金,比之两倍还多。</P>
偏就是在他身无分文,落魄潦倒的时候,遇见她!甚至连他这条命都是吸食她的精血吊着…</P>
谢习文号啕大哭,涕泪横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淹没在绝望的哭声里,身体随之剧烈的颤抖,险些要背过气去。</P>
风化和不知所措的站在床边,“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人家也不一定是为你死的,谁说娼妓没有梦想,别自作多情…”</P>
谢习文的哭声顿了下,继而是愈加悲戚的哀嚎…</P>
“…”</P>
“私窠子身不正,刘子又是过失杀人,堂都没升完,就判了刑期一年,刘妻交了罪银,刑期缩短,三个月…就能出狱。”</P>
陆林立在县衙外,面色难看。</P>
楚意昭眉眼低垂,拂正袖口的褶皱,“赎刑不是这么用的。”</P>
“去见见吴豫。”</P>
天阔河清,万里无云。</P>
楚意昭走进一家食肆,推开二楼雅间的门,施施然道,“吴知州,有缘有缘。”</P>
吴豫刚叨起一块肉,闯进一个黑脸的道士,手一抖,烧肉啪哒掉进衣摆里。</P>
他重重放下筷子,“何方道人,这般没有规矩!”</P>
左右上前推阻,被楚意昭拂开,白色粉末藏于指尖,轻轻一弹,左右皆倒地。</P>
陆林抬手,长袖飘展,两扇门砰的一声关闭。</P>
楚意昭笑着坐下,“吴知州,算一卦吧。”</P>
吴豫惊愕,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统辖的城池里,还能被强买强卖。</P>
他面无表情的扫过两人,视线定格在楚意昭的眼角,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P>
吴豫缓缓点头,“算吧。”</P>
楚意昭挑眉,抖出两枚铜钱,故作为难,“知州大人与小道想象中,有几分不同,这卦辞,小道得重新编一编。”</P>
吴豫的脸色沉了下去,“道长莫要拿本官作笑,有事直说便是。”</P>
“吴大人爽快,那贫道就不客套了。”楚意昭将两枚铜钱拢在手里,“今晨长巷里死了一个姑娘,大人判凶手醉酒过失杀人,服刑三月。”</P>
“贫道与那姑娘有几分交情,特来帮其翻案。”</P>
吴豫思索点头,“确有此事。”</P>
“被告嫖娼未果,失手杀人,证据确凿,已经定案,收入案册,若你想要翻案,请击鼓,移至公堂。”</P>
滴水不漏的说辞,宛如软绵绵的刺。</P>
楚意昭轻嗤,“您说的证据,是与刘子同行饮酒人的证词?。”</P>
“有此即可。”</P>
“能证明刘子饮酒,可能证明他饮醉?”</P>
吴豫耐心渐消,重重的从鼻中叹出气,“本官一日要判多少案,难不成个个都要刨根问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刘子失手杀人不就行了,本官连嫖娼罪都一同将他罚了,还要如何判?”</P>
“一个私窠子,就算她不死,也要坐牢,其身不正,怎能怪罪到旁人。”</P>
楚意昭微笑,“天下男人一般样,不管这块肉藏到什么去,都能闻着味,哭着喊着也要吃,吃干抹净了,还要放下碗骂一句轻浮放荡,自甘下贱。”</P>
“死也死不安生,你问为什么,因为知州大人是男人,他不懂为何清清白白的女子要做那肮脏事,他不懂一个自幼丧父丧母无依无靠的女子想要存活何其艰难,他不知道长巷的穷人何其多,多到连讨饭都轮不上她…”</P>
吴豫拍桌斥道,“胡说,我也是穷苦出身,不做恶事,不行恶果,如今不也苦尽甘来。”</P>
“哼。”楚意昭没忍住哼笑出声,“知州大人的出身,贫道一清二楚,您高堂安在,上头有两个姐姐,全家种地供您读书,夏暑不用下地,冬寒不用洗衣,连两个姐姐的婚事都给您换了赶考的盘缠。”</P>
“大人,您苦,却也不苦,不能体会也是正常。正如同贫道也无法体会,这世间的百样苦。”</P>
吴豫脸色青红交接,胸口剧烈起伏后,说不清是恼还是怒,半晌,他拧着眉道,“那姑娘是暗娼,只此一条,翻案就难…”</P>
若给娼妓翻案,莫说刘家不愿意,就是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要给县衙淹了。</P>
“那是你的事。”</P>
楚意昭面色平静,“判了错案,还想让旁人给你想办法,那你这知州当的,也太容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