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麻脸女人对身后的何桂花说,他姨儿,你带着淑芹在院子里呆会儿,我们给你姐夫穿装裹衣裳。她眼窝里泪水盈盈。声音里带着哭泣。何桂花悄悄拉了肖淑芹衣裳一把,婆媳俩出了屋,去了院子回避。屋里,杨长生,杨义仁配合着麻脸女人,案板,先是给老杨汗把身上的衣服扒光,老杨汗全身透明发亮,像一条短粗的巨蟒,甚是吓人。杨结实端来一盆热水,麻脸女人和案板各用一块布蘸着热水,从头到脚给老杨汗擦洗一遍,又擦干,然后再穿装裹。穿装裹可是费了牛劲了。老杨汗躯体浮肿,四肢胀得棍棒一样粗,那衣服就显得瘦小,怎么穿也是穿不上去。最后不得不把两只袖子,两条裤腿豁开口子来穿。装裹穿好,男人们退到屋子外面,那麻脸女人站在门板旁便是嚎啕大哭起来。案板在一边陪着哭,杨长生的媳妇陪着哭,杨义城也在一旁“呜呜呜”地哭。麻脸女人一边哭,一边清楚地说着哭词,苦命的老头子,一辈子好辛苦。一辈子好脾气啊,一辈子没享过福。好狠心肠的人啊,抛下你的儿子和媳妇,谁还和我说句知心话哟,你可是对我们不管不顾。我的老亲人哟,我一肚子苦水还向谁诉啊,你可难死我了,……。女人们哭了一会儿,杨长生上前拦麻脸女人,婶子,别哭了,咱们商量商量棺材的事吧。随后,案板和杨长生媳妇也住了声。老杨汗突然的死去,自然事先没有备下棺材。棺材怎么解决?麻脸女人愁眉苦脸地对杨长生说,姪子,婶子就把实底交给你得了,屋里要钱没有钱,要木头没有木头,自己有木头做一口也行,咱们没有木头,你就想办法先给你叔儿抓一口棺材,把你叔儿安置了,让他先入土为安。等完了事,咱们再想办法给人家还上。思来想去,杨长生也是犯愁,觉得借棺材这事有点不好办。借钱借粮食的事情有,没听说过有借棺材的。家里备下棺材的,都是因为有老人,为的是自家用着方便,谁家肯将棺材轻易出借?!再者,看看杨家的情况,谁家又愿意借给杨家棺材?都得担心杨家事后还不上。但这事杨长生又不能推辞不管,于是杨长生想了个办法才算把棺材的事给解决了。杨长生带着带着孝的杨义城去了大队,找到支部书记李永树,让杨义城先给李永树跪下磕个头,然后把想借棺材的事情对李永树一说,要李永树出面给借棺材。杨长生把难办的事儿推给了李永树。杨长生生出这个这个主意,想到要李永树出面,自然有他的一番盘算,一来李永树是党支部书记,在街面上有威信和面子,他出面借棺材肯定就容易些,二来公社每季度向大队下达指标木头的时候,李永树可以批给杨家三分两分指标木头做棺材。谁都知道买公家的指标木头价钱便宜。大队批给了杨家木头,也算是对杨家的救济。李永树见要自己出面给借棺材,先也是皱了皱眉头,也是想到这件事情有点不好办,有棺材的人家都是有老人,那是老人在天堂的小屋,那是老人的最后归缩。一旦老人一口气不来,拿起就用。谁家肯把棺材借出来?李永树打量打量愣头愣脑的杨义城,然后又冲着杨长生笑了笑,小方脸上的神色也是有些无奈,但是二话没说,带着杨长生和杨结实走出大队部。访了两三家,终于借到了棺材。有了棺材,众人把老杨汗入了殓,按照旧的习俗,灵柩搁了三天。丧事虽然没有大办(大办也办不起),何桂花,案板,杨长生,唐玉海,还有杨家其他本家都掏钱出了份子,白伍德的媳妇——白山的妈,也来给老杨汗烧了纸钱,并且出了三块钱的份子。像白伍德这样的人家断断续续来了不少,大约大半个村子的人家都来出份子了。谁家生孩子都要请麻脸女人接生。现在她家有事能不来么?乡里乡亲的,都是有情有义的;现在也是个答谢的机会。大伙儿念杨结实傻,杨义城小,所以不吃不喝杨家,都是心甘情愿地帮助把老杨汗抬到坟地下了葬,入土为安。埋了老杨汗的那天下午,田秀淑在小南屋顺利产下一个男婴。这个男婴皮包骨头,身子很弱,身条倒还是挺长。麻脸女人虽然刚刚失去老伴,心绪还处在悲痛之中,然而得了大孙子,脸上也还是露出了几分笑容。她给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根子。那意思是说他是杨结实的一条根。案板看了看那小东西却说,这小东西和他爷爷没有缘份,要是早出来几天,也认认爷爷,这可倒好,老头子前脚走了,他后脚就跟着出来了。自然案板是在说风趣话。那田秀淑听了案板的话,心不禁向下一沉,很是有些不悦。她心里说,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好像是我们孩子憎恶他爷爷似的。她嘴上却没吱声,拿一颗小碗里不多的红糖炒核桃仁放进嘴里,悄悄地嚼着。孩子才生下来,田秀淑也没有看到孩子什么模样,就表现出对孩子这么有感情,除了那漫长孕育过程中积攒下的爱子情结,这大概也许是女人的天性吧。坐月子坐月子。田秀淑在小南屋足足憋了一个月。每天就是喝粥,睡觉,抱孩子。孩子像条小泥鳅似的偎依在她的怀里。嘴上叼着这只,小手抓住另一只,小手指头有时候还不停地抓挠着皮肤,说有点痒痒又不觉得有多痒痒,说不痒痒吧好像是又有点痒痒。对于母亲来说。那感觉是不错的,甚至是幸福的;她心里有着一种由那感觉带来的异样的喜悦。有时候,孩子不去用小手抓挠,她都要把孩子的小手拿起来,放到不吃的那只上,让孩子去抓挠。孩子的屎布尿布都是麻脸女人给洗涮,一点凉水都不让她沾,怕她在月子里着了凉,中了病,治不好,落得个一辈子都病病秧秧。她对婆婆很是感激,婆婆对自己想得周到仔细得很,亲妈也不过就是这样了。现在出了满月,屋里的活茬儿田秀淑都抢着干。麻脸女人已经累倒,在炕上躺了数日,还摊谁?虽然说她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再说,她也不是那种奸狡的人,对待亲妈似的婆婆,只有尽心尽力地孝敬,不能长歪心眼儿。话说至此,总之,婆媳二人的关系还是很融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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