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那日晚上相亲回去,赵大新就进到里屋炕上歪着去了。他嘴上咬着一支自制的烟炮,那烟炮冒着袅袅上升的蓝烟,凃染着眼前他仅有的这块空间。由于刚才受雨水冲洗的缘故,炕席有些润湿,让他感到凉凉的。他两只眼球处于呆滞定格状态,呆呆地盯着被烟气熏染得没有了原来模样的屋顶,他总觉得这三角形的屋顶像一个罩子,在罩着自己,限制着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感觉。到底要不要娶叫淑芹的这个女人做媳妇,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他总感觉着这个叫淑芹的女子引不起他的兴致。没歪多会儿,李来跑来找他。说是媒人老姜给他和王达的儿子王子木各领来一个对象。王达儿子王子木的事情挺顺,已经和姑娘换了手续,王达俩口子给了姑娘见面礼,姑娘对王达俩口子都改了口,叫爹叫妈的了。这是前天晚上的事情。明天晚上,老姜给李来领的姑娘也要上门,让两个人见面。李来高兴得不得了。小伙子追大姑娘,全是一种“核”力量。他来找赵大新,他还找了刘瑞,他要他几个要好的哥们,明天晚上都到他家去,帮他相亲,相相姑娘。赵大新听了这话,心里却为好哥们的喜事儿高兴不起来。他苦笑着对李来说,这几天是咱们好哥们的好日子,喜事连连。他发蔫地把自己也相过亲的事情告诉了李来。李来非常惊奇地问,姑娘是什么地方的?赵大新告诉他是大码村的,离咱们这儿有二三十里地。李来说,哥们儿,还是你有能耐,你真没有搞河北省的姑娘。我们这没有能耐的就得搞河北省的了。赵大新说,我这事还没定下来呢。李来问他,为什么还不定下来?赵大新说,她引不起我想睡她的冲动。李来玩笑道,哥们儿,你是不是得阳痿了,哈哈哈哈。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的时候,赵大新搁下碗筷就要往外走,他把昨天晚上相亲的茬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他妈叫住了他,你上哪儿去呀?昨儿晚上这事儿,你对姑娘倒是同意不同意呀?!赵大新犹豫了一会儿,说,妈,我出去有点事儿,一会儿等我回来再说。其实,赵大新没有事儿,他自己不知不觉地撒了一个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去,去干什么。他迷迷糊糊地走到街上,习惯性地向东走,他突然决定去大队民兵营部。他没有意识到,这个曾经给他带来威望和欢乐的四方魔盒,那里竟然变成了他逃避烦恼的地方。对他来说,真是有点狭路相逢的意思,他没有想到,在面前这段静悄悄的街上,他竟然碰见了红褂绿裤从来也没有这样花枝招展过的胡兰花。她要干什么呀?!遮掩她身心还没有排除掉的那种难以抚平的深痛。啪!山野里明亮银白的月色下,重重的那一记耳光在耳畔悠长地回响,一侧脸再一次热辣辣的疼,比事发当时还要疼许多倍。那胡兰花居然不理睬他,反倒是像瞪恶狗似的狠狠地瞪了他几眼。他愕然。我和她好到了什么程度?!只差一步她就做了他的家属,怎么一个女人说翻脸就翻脸,翻脸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坚决,这么彻底,并且比凶狠的男人还要凶狠十倍,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他突然回转身来,从被侮辱的沮丧中一下子挣脱了出来,他大步流星,疾走如飞。胡兰花一回眸,惊慌地发现赵大新紧紧跟在自己的身后,并见他咄咄怒气,气势逼人。于是,她便撒丫子就跑,心虚和恐惧让她落荒而逃,边跑边惊恐地喊妈,吓得她忘记了自己是在街上。她误以为赵大新要对她下手,报一记耳光的仇,要操她,或要怎么样她。赵大新突然像是看透了胡兰花的心思,你害怕了。冥冥之中,鬼使神差,他也撒丫子跑起来,那情形就像是在追胡兰花。狗追兔子一般,胡兰花跑不动了,只得停下来,喘着粗气,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厄运的降临。赵大新一口气超过去胡兰花,把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又跑回自己的家,一进门就对他妈说,我要结婚,我要和那个女人结婚。赵大新的妈以为儿子中了邪,怎么一进门就说这个。她有些惊愕地问儿子,大新,你怎么啦?!你怎么啦?!赵大新再次大声地告诉他妈,妈,我要结婚。我要和那个女人结婚。赵大新一下子坠入了痛苦和被污辱的迷雾中。在这让人恶心的迷雾中,他自以为悟到了人生的真谛,一个女人看不起一个男人,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女人。没有女人的男人就他妈的不是人。在平常,娶了老婆的男人说点下流话,逗得女人们哈哈大笑;光棍儿男人说点下流话,就遭女人的白眼儿。没有男人的女人,永远都她妈的是一朵花,一朵鲜花!走,上你婶子那边去!赵大新的父母带着赵大新一起过到他婶子何桂花这边来。何桂花把家甩给大伯子一家三口儿,然后又去找案板。父母、婶子心里都揣着一种说不清想不通的疑惑,他怎么一下子来了一个180°的大转弯?怎么这事情有点像是抽疯似的?但是,接下去还是按照农村男女青年搞对象的那套程序。给赵大新和肖淑芹定了婚。这里也就不必多说了。到了晚上,赵大新对那个女子说,走,咱们帮助李来相亲去。赵大新像对待老熟人一样,一下子就对那个女子有了满腹的热情。于是,他便带着那个女子去了李来家,帮助李来相亲去了。那个女子姓肖,名淑芹,在李来家,赵大新满面春风地把肖淑芹一一介绍给他要好的伙伴,唐玉海、刘瑞等。现在,小伙伴里就还差唐玉海、刘瑞的对象没有谱儿。刘瑞笑着问赵大新,营长哥们,你们一个一个都有的挨了,都有的搂了,我还一点谱儿都没有,我怎么着啊?!赵大新笑道,怎么着?!接着就给你解决。这会儿,赵大新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五六十年代,农村的房子家家户户都是一个模式。外屋两间,一间里屋。李来家的房子却是有些例外。外屋两间,里屋一间改成在外面单拉门口,和外屋两间隔开。屋子显得更小,来个亲戚,来个朋友,没有地方站没有地方坐。出来进去,摩肩接踵,人滿为患。老姜给李来介绍对象,请老姜吃饭,姑娘的妈也跟着来相亲,这也是家家户户都是一个模式。不过,今天李来家和别的家有点区别。别人家一般都是摆一桌酒席,而今天李来家摆了两桌。炕上一桌招待老姜和姑娘的妈;炕下摆一桌,找来本家能说会道的年轻妇人招待姑娘。李有富的主意,这么做是要显示一下自家家境殷实,为李来相亲成功增加筹码,当然,更多的意思是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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