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一生只醉心于琴棋书画,但凡多些心思去治国理政,又怎会有后来的靖康之难。
说话间,一名少年已随人来到,跪到叩头:
“画学生王希孟,叩见圣上!”
徽宗却是又惊又喜,上前拉起王希孟道:
“你便是王希孟?不在画学,来此地为何?”
虽然年幼,王希孟却也知道此时此地不宜多说,便道:
“因禁中文书库事务繁多,命我来协助誊写抄录。”
徽宗摇头叹息道:
“朕观你旧日所画,气度格局俱佳,却总在细微处有不宜之笔,竟是在此荒废了学业,这株月季可是你近日所画?”
王希孟点头:“正是学生所画。”
徽宗抬头看看那一株月季花,又看看王希孟手上还未洗净的墨迹,满怀欣慰:
“如此甚好,虽在文书库,但画艺却仍有精进,想来平日也时有练习,只是缺少教诲,随朕回宫,日后便随朕学画。”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王希孟没有被埋没,恰如吹尽狂沙始到金。
这一日,他迎来了人生的又一次大转折。
不再为琐事烦忧,王希孟像一个干渴日久的旅人,一头扎进了书画的海洋,有了天子门生的便利,历代大家的书画无一不能揣摩借鉴,更有徽宗这样的名师指点,数月之内,画艺大涨,再出画作褪去了最初的青涩,甚至于徽宗每每看来都要赞叹不已。
虽然平日里只在画室里作画,但还是免不了偶尔会与蔡京会面,蔡京表面上极尽奉承之言,却在背后不时会在徽宗面前说上几句王希孟的坏话,都是些性情顽劣、不服管教、包藏野心之类,只是徽宗对王希孟恩宠有加,对蔡京的话大多都是一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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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孟入宫随徽宗学画的消息,蔡京是早早便知道的,但事已至此,他已无力再改变什么。
更何况他此刻与政敌正斗得不可开交,再一次面临着宦海浮沉,并没有太多余力兼顾。
先有御史中丞石公弼、侍御史毛注多次上书弹劾蔡京,但徽宗念在往日情份,并没允奏。
接着便有太学生陈朝老上疏追究蔡京十四大罪状:渎上帝、罔君父、结奥援、轻爵禄、广费用、变法度、妄制作、喜导谀、钳台谏、炽亲党、长奔兢、崇释老、穷土木、矜远略。请旨将其流放远地,以御魑魅。
虽然徽宗依然未准,但陈朝老书甫一出现,士人便争相抄写,一时间汴梁纸贵。
大观四年五月,御史张克公再次弹劾蔡京,言其顷居相位,擅作威福,权震中外;轻锡予以蠹国用,托爵禄以市私恩;援引小人,以为朋党;假借姻娅,布满要途;以至交通豪民,兴置产业;役天子之将作,营葺居第;用县官之人夫,漕运花石;曾无尊主庇民之心,惟事丰已营私之计;骇动远迩,闻者寒心,皆足以鼓惑天下,为害之大者也。
内殿之中,蔡京跪伏于地,声泪俱下:
“老臣辅佐圣上,殚精竭虑,从未有不二之心,奈何遭群臣忌妒、小人陷害,臣欲避免纷争,替圣上分忧,恳请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看着眼前的蔡京,徽宗心情复杂,虽然后世评价他“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但一个“诸事皆能”的人,心思又如何不是玲珑剔透。
他深知蔡京凶狠狡诈,舞弄权术,利用一切手段窥伺自已的意愿,以求固位专宠,每次遭弹劾时,都会跪地磕头,涕泪哀求,毫无廉耻,没有任何底线可言。
如今却主动退让,想必是对方人多势众,证据确凿,他只是想以退为进,暂时远离这斗争的旋涡而已。
但身为一国之君,若没有像蔡京这样的人,自已只能按那些朝臣所言清贫度日,过得与一般百姓无二,那又如何满足对书画奇石这些“艺术”追求?
既不能让蔡京势大震主,又要满足自已的内心私欲,徽宗左右之间将其屡罢屡启,浑然不管如此做的代价和后果。
如今情形,朝野震怒,又是到了打压他的时候。
“终日操劳,歇息一下也好!”
是年,贬蔡京为太子少保,离开京师,移居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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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王希孟皇恩日盛,绯紫配鱼,而且蔡京又被贬官出京,不少投机钻营之人开始慢慢向他靠拢,无事闲聊者有之,假言请教者有之,请客送礼者有之,都想试图拉近关系,以图日后在徽宗面前能美言几句,更有甚者,暗中将蔡京关于他的谗言悉数相告,以能争取到他最大的信任。
这一切,令少年王希孟不堪其扰。
而更令他痛苦的是,几个月来画艺的精进,却没有让他感到兴奋,而是深深地陷入了迷茫。
因为,在学画的道路上,遇到了关隘。
他的进步越来越慢,甚至有停滞的迹象。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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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