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林林、芦苇和杜微微把我从家里“骗”了出来。林林选择了那件她最喜欢的白色毛衣，又配了她爸厂里出品的一条围巾。杜微微穿了一件白衬衫搭配牛仔裤，既简约又清新。芦苇则穿着一件蓝色毛衣，头发用珍珠发卡绑住，时尚感十足。我嘛，有我最爱的白色旅游鞋就心满意足。

我们是小浦中学文科美女四剑客！

一路上我们都在兴奋地说笑，叽叽喳喳，张罗着等一下让林林请我们吃冰激凌。林林爽快地说：没问题！

杭州第一中学是杭州市最大的重点学校，规模超过小浦中学三四倍。我们站在学校入口，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城乡差距。羡慕嫉妒了好一会儿，才顺着指示路牌来到了学校的大礼堂，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颁奖仪式开始了。但是，小浦中学唯一的获奖者林林在仪式中显然受到了怠慢。

小浦中学不是有名气的中学，甚至因为地处杭州的偏远地区，与那些鼎鼎有名的学校相比，自带乡土气息；而且，小浦中学校长抓高考成绩卖力，但在才艺上并不重视，所以相比其他中学，我们学校的学生很少有常年去上艺术兴趣班的。那既花钱又花时间、精力，小浦是个穷地方，城郊结合部呢，我们中学的学生哪有那种才艺满满的范儿呀。

就算这次获奖的林林，也没有受过完整的艺术培训，所以，林林能在小浦中学这种学校获得这个奖项，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后来无数次事实证明，林林本来就是一个奇迹的制造者，用现在的话说，这次获奖只是林林的一次小试牛刀而已——当组织者问起她的艺术指导老师是哪位教授、到时请指导老师和她一起到舞台上参加领奖的时候，林林实话实说自己大部分靠自学，并没有指导老师，当即有人嗤之以鼻。组织者尴尬地笑笑，然后简略两句就跳过了林林，开始念下一位同学的名字。

后来，在舞台上，每一位获奖者的身后都站着自己的指导老师。只有林林，孤孤零零站在队伍的最边上。

最关键的一个原因：在台上动辄男生西装领带女生高跟鞋小礼服的氛围里，林林实在是衣着最普通的一个女生。90年代初的学生家长已经有了阶层区分，能多年请大学老师或者艺术圈学者给自家孩子当指导老师的，自然是属于视野开阔的那一类家庭，讲究的是那种圈子和调调。来自杭州郊区小浦中学的、没有名师指导的、没有体面漂亮裙子的林林，在一大堆长期接受着艺术熏陶的、正规科班出身的、身上各种细节都展示着精致海派风格的小绅士小淑女中，自然显得土气和粗糙。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

一名不知来自哪个中学的艺术指导老师显然在林林面前很有优越感。她这次应该有3名学生一起获奖了，于是，骄傲的她时不时以林林为反面教材，向她的学生做着活生生的教育：“老师教过你们，简约才是美，若全身的颜色超过4种，那么再怎样有美感的颜色都会变成鸡飞狗跳。看看那同学，衣服一个颜色，裤子一个颜色，鞋子一个颜色，围巾里又有三四种颜色，你们看着是什么感觉？”

几名衣着精美的学生们掩嘴吃吃地笑。

我们听着都生气，可是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因为对方是老师，而我们只是学生——挑战权威，可不是我们有胆量干出来的事情。假如豹子或者高兴在这儿的话，尤其是高兴，一定会用他的如簧巧舌给那位老师上一堂诡辩课，让她瞠目结舌！

颁奖音乐开始了，我们伸长脖子看着获奖学生依次上台，被授予一大本精致的影集和一本获奖证书，拼命鼓掌。

颁奖仪式结束后，就是安排各种拍照：所有人的集体照、以学校为单位的获奖者合照、大合影、小合影、好友合影等等。因为拍照的是市里宣传单位的摄影记者，照片是宣传之用，摄影师自然要找有亮点的或者颜值高的。而被拍照者如果跟记者套上了近乎，不仅能上宣传平台，还可以拿到免费的合影照片，多好。

我们感觉林林再次被孤立，因为除了大合影中她被安排在角落位子之外，其他的小合影里几乎没有她的参与机会。甚至，在一个几人的小合影中，林林明明已经被一位看起来友善一些的同学叫上一道拍照，结果又被那艺术指导老师借故支开。那老师指挥着一名摄影记者不停地为他们学校的获奖学生拍照。

“小赵，来来，这是我们学校的获奖学生，这次我们中学一下子有3位同学获奖呢！您一定要帮忙多宣传呢……”

于是那位叫小赵的摄影师只好另外3位同学拍照。

林林情绪显然大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