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很快又回来，给每个人的咖啡旁边又都放了一小盒牛奶，一个亮闪闪小盘子里放了几支条形包装的砂糖，还有两块精美的小饼干。这些小小的物件儿和细节无一不在告诉我们这些小浦来的孩子：这是一个无比正宗的咖啡厅！

金子姐小心地用亮闪闪的勺子搅拌着面前那杯咖啡，随即用勺子捞起一点点放进嘴里，咂吧了一下嘴，皱起了眉头：“好苦！”

豹子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金子姐：“慢点，别着急，看看人家怎么喝！”

高兴学习港台录像里帅哥大佬们的样子，端起咖啡杯，大大喝了一口。嘿，别说，还真有点那个范儿。

只有杭生哥，稳重不乱，端起杯子，闭着眼睛闻了闻，然后慢慢地品了一点。那样子就像是他已经在这里喝过几百几千杯咖啡一样自然。

随即，侍者又送来了我们的冰激凌水果套餐。

嚯！哇！呀！

现在，我们面前，是闪亮的刀叉，浓香的咖啡，精致的蛋糕和一尺多长的水果盘，配上雪白的餐布，和周围充满浓浓异国情调的环境，唱片机里传来我们谁也听不懂的萨克斯。我们仿佛置身于欧洲某座庄园之内，慵懒、闲适、高档、贵族！

我们每个人都发出了不一样的感叹声，无一例外都是惊讶和赞叹。就连一向稳重的杭生哥都说，“难怪欧洲人那么喜欢喝下午咖啡，原来这里面有这么隆重的仪式感啊！”我幸福地坐在杭生哥对面，这是我第一次坐在黄浦江边的咖啡馆里，非常舒适和幸福的享受。

下一回，若能就我和杭生哥哥两人来这里，那就更好了。

我这么个突然出现的念头，是不是有点不知羞啊？

咖啡馆里的下午时光，实在是旅行中的一个高潮，豹子在我们的赞美声中，飘然得意地咧嘴笑。

只是，我始终有种可怕的预感。

终于，更高潮的那一刻，也随之而来。

侍者送来了账单，豹子一副少爷派头地接过。

我们看着从来不把钱当回事的豹子的神情不对——他看着账单，原本骄傲霸气的表情慢慢凝固，我们所有人都明白：预感应验了！

刚才还在欢声笑语的我们都变成了木头人，金子姐把嘴里最后的一口咖啡“咕咚”一声咽进肚里，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特别响……

3位数的价格！这顿下午咖啡远超过了表弟的预算。

蛋糕10块钱一块儿，咖啡12块钱一杯，那个香蕉船，25块钱！

金子姐着急地问：“豹子，你还有多少钱？”

豹子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我们第一天来上海的时候，我还是可以付得起的……现在……我兜里只有50块钱。”

我们几个人赶紧掏钱。我们的公共财产还剩20块钱，我的最后四块钱买了贺卡，高兴只剩下两个钢镚儿，杭生还有5美金和5块钱人民币。

金子姐立即开始算账：现在我们有人民币77块钱，留下我们乘坐公交车回家的5块交通费，那有72块，这一顿咖啡餐115块，相减还差了43块钱，哦，杭生还有美金5块，现在汇率是8点多，同老板说说，能否美金人民币一道付，这样就够了……

豹子哭丧着脸说：“我忘了，50块还是昨晚时候的事，上午我们逛了一圈，吃了个中饭，又用掉了20块……”

金子姐摊手：“完了，这下彻底不够了！”

舅舅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终于像救星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着钱包，来给豹子做擦屁股的活儿。可是豹子还是不太高兴，因为舅舅是直接从工地上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那身农民工一样的衣服，当着穿漂亮制服的侍者的面，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最大面值是10块的，剩下的5块的，有毛票，甚至还有两个硬币……豹子的脸都快成茄子色了，绝望地说：“爸，你就不能换一件衣服再来嘛……”

出了咖啡厅，也就意味着上海之行结束了。可是这个结束的仪式实在不太光彩。我们步行到了公交站，等着公交车。

舅舅说：“刚才来之前，我去看了一个受伤的工人。他们没有钱去医院，那伤口都发脓了……他们一家3个人，一顿中饭是3块钱不到的土豆和面汤水……”

我充满歉意地说：“舅舅，我们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舅舅叹口气说：“是我这个宝贝儿子不懂事啊！”

第二天一早就要坐绿皮火车回小浦了。

我等了一整天，可杭生哥哥并没有把那个雪花玻璃球送给我。而且，杭生哥哥对我的态度，好像也同平常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