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妈妈人还没进家门,话音就飘了进来。
妈妈是一名小学民办老师,身上永远带着扫不干净的粉笔灰,手里永远拿着一大叠要回家批改的作业本。
爸爸手拿锅铲,从厨房探出头去:“钓了个土鳖,让小敏把高台门舅舅都叫来了,晚上好好吃一顿。”
妈妈走进厨房,又发现了那几条已经收拾妥当的鱼:“鱼也是你钓的?”
爸爸得意地点点头。
妈妈相当满意:“不错哦,老头,钓鱼本事越来越好啦!对了,你留一条鱼下来,等周末小静和蓓蕾来了也给她们烧一条。小敏,三个舅舅都来吗?”
我点点头。
妈妈想了想:“那就是三人加咱家四人,一共七个人。老头子,没有肉,就是鳖和鱼,然后几个蔬菜,够吗?他们来了就要喝酒的,喝酒蛮要下酒菜的。”
爸爸盖上锅盖,长长吐一口气:“够的够的,我做红烧鱼,多放些鱼汤。”
妈妈很快就做了定夺:“再做个西红柿鸡蛋汤,菜若是再不够吃,就让高兴和小敏吃白饭配西红柿鸡蛋汤。”
我着急了:“爸,你答应给我一块鳖肉吃的呢,怎么现在只有蛋花汤了……”妈妈打断我:“呵,你还想吃鳖肉,一个鳖也就四条腿,三个舅舅再加你爸妈都已经5个大人了,你还想分?!”
爸爸连忙打圆场:“我不吃我不吃,我就是钓的时候有乐趣,没有吃的乐趣的……”
尽管爸爸这么说,我心里也清楚,看来我是吃不上鳖和鱼了。大人们总是食言,孩子们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只能一个劲儿地往灶膛里添柴。结果柴添得有点多,炉灶往外倒烟,呛得我眼泪差点流出来。爸爸借口厨房烟太大,把妈妈劝进房间,跟我小声许诺:“这不是还有鳖汤和鱼嘛,爸爸都给你留着。”
天快黑了,高兴也终于回来了,他永远不会放学就直接回家,不是去打球就是去摆弄他那些小玩意儿。这会儿他浑身脏兮兮,脸上灰溜溜,活像是从矿山回来的泥猴儿。
“这么多好吃的,过年了吗?”高兴到家先钻进厨房,东张西望地问。
“是过年了,爸爸钓了个鳖,就把高台门舅舅们都叫来吃鳖了。你想要吃吗?”爸爸笑着说。
高兴一撇嘴:“我才不要吃鳖呢!我要吃鸡肉和红烧肉。”
爸爸说:“今天啥都有,可就是没有鸡肉和红烧肉。”
高兴又问:“虾呢?”
爸爸有点局促:“虾也没有。”
高兴一点也不高兴:“那也叫啥都有哇?!”
我的这个弟弟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丝毫不理会爸爸脸上愈发无措的表情。我掏出苹果递给高兴:“拿去拿去,舅妈给的,本来两人各分一半,都给你,只要你别在这里折腾,别在姐面前晃,让姐安静点!”
高兴毫不客气接过苹果,咧嘴一笑道:“姐,谢谢你!”一直到吃饭的时候,爸爸终于把我心里那一点点的希望浇灭:“别看了,今天的鳖和鱼都是整的,赏不了你,下次烧排骨或者红烧肉时再偷偷给你吧……快去洗脸!然后叫高兴下来吃饭。”
我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今天肯定是没有这个口福了。不过我已经习以为常,每次爸爸都说下一次下一次,这个下一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变成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