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改造过的鲛女活下来的很少,除非生命意志和体能相当顽强的人才能存活,正因为机率不大,所以改造成功的鲛女可以卖很高的价格,不过,人类和水族中富有的人很多,敖吉就有很多的鲛女妾室……”
“那些腿哪里来的?”我浑身发寒。
“自是活生生的从人身上截下来的,这样改造的机率会大一点,当然也可以有特殊的材料,但是相当的难得……”
我突然想起母亲,还有父亲5千年来的修为,疼痛一阵一阵传到心上来,难道母亲当时也曾受过如此的痛苦吗?
为什么?
我有点站立不稳,有一种巨大的不详笼罩着我,我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问触,
“你带来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触抬眼,直视我道,“我想问你,你需要一双什么样的腿,或者我能帮你弄来,当作你的嫁妆。”
母亲回忆当年时,那样沉稳温柔的她脸色变得灰白。
她的体能并不是很好,被改造之后,失血过多,没撑过来,别人都以为她死了,就把她扔进海里喂鱼,被父亲遇上。
然后,救了她,花了整整5千年的修为,她才活过来了。
母亲哭着对我说,对不起,颜凉,我不该生下你。
很多水族贵族鲛女妾室,但从未育过孩子,可能是父亲和母亲太恩爱了,所以生了我,我不怪他们。
小时候,我甚至因为偶尔会变出小尾巴来比别人游得更快而自豪过,现在,心下却只觉得凉凉一片。
手心里全是汗,握着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我会被改造吗?”
母亲低下头去,“颜凉,龙族血统高贵,只要切下尾巴,你才能变成真正的纯龟族血统,才能够相互匹配,其实也没事,有你父王在,他现在聚集了一万年的修为了,你绝对不会死的……”
“不就是一个侧室么?不用匹配不匹配的。”我是一个半鲛女,这是铁一样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
“颜凉,那是龙族的规距,凡嫁入鲛女必须切尾,除非你所嫁之人愿意放弃高贵的龙族身份,甘入低等族永世为奴……”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
敖吉会这样做吗?
呵呵,我和他才见过一次面,他不过也是想多拉一个利益集团才决定娶我为侧室,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少,怎么可能会为我作这样大代价的牺牲?想想都觉得自己太过于天真和无知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会有如此的恐慌,我转身向永寿宫外奔去,“我要去触,他说要带我私奔的,他会带我离得远远的,不用嫁给敖吉……”
母亲哭着拉住我,“颜凉,别去找他,他保护不了你,他是早夭的命,虽然他贵为……”
荒岛石屋里的凄厉的尖叫声在脑中徘徊不去,我喃喃道,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跑掉,于是我用力甩掉她的手,后面的话渐渐远了。
触就守在永寿宫外,他吊儿啷当的模样见到我满面是泪之后,怔了怔。
我奔过去,他伸出手接住我。
温暖,真真切切地温暖让我的心稍安了一点。
“触,我好害怕,带我走,快点带我走……”我扑在他的怀中,身体微微发抖,连声音也变了。
触安慰地拍拍我的肩,沉重道,“说真的,跟你私奔,我也需要勇气啊!敖吉不会放过我的,他早看我不顺眼了……”
我抬起头,看向他的脸,却是一脸的坏笑。
原来是戏弄我的,我的心情没来由的放松。
“好你个混蛋,这个时候还敢戏弄我!”我一拳打过去,被他一手接住。
“颜凉不乖……”他更加戏弄的语气。
突然,余光中多出一个人影,雪白的衣衫,翩翩自若的神采,只不过脸色相当的难看,很快,露出凌厉的目光来,“敖丙,你放开她。”
敖丙?龙三太子敖丙?那个传说中整天不务正业,喜欢东游西晃荡的东海龙三太子?
触听到他的话,反而紧紧地握住我的,痞子作风,“我就不放,她认识我在先,喜欢的人也是我,凭什么放?”
“三弟,你休得再胡闹,我若不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早就……”敖吉的脸阴郁得可怕。
“我正要去父王哪里呢,你那么多的妻妾,少这个根本无所谓啦,要不,一起去?”触说罢还作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敖吉气得脸发青,拂手而去。
而我则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瞠目结舌。
触是敖丙?
是的,早就发现他是龙子,没想到居然会是整个龙族里最浪荡的那条龙,有人说他是天下最聪明的龙族,但他不上进,有人说他其实是法术最强的龙族,但他很懒,有人说他的心肠很慈悲,但他却总是否认。
大名鼎鼎地龙族与一只无名小虾猛然联系起来,我完全蒙了。
我仍旧守在珊瑚门外,隐隐听到门内触越说越激动的声音。
两旁的水晶灯亮晃晃地照着,人有点头晕。
老龙王的样子很慈眉善目,比上次看到气色好多了,应该是吃延寿丹的,他微笑着示意触留下,让我先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世纪之久。
触的声音在里面越来越大,我用耳朵贴在珊瑚门上,偷听。
“……你们当初在酒里下迷药,陷害永寿龟王不过是想牵制他,怕他封神之后还不投靠东海龙宫,形成隐患,联姻的事情,我与大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为了一个低等族,半鲛人……你付息这样做么……气死我了……你死了心吧……”老龙王的声音也大了,隐含着天大的怒气。
“……父王,她对孩儿来说,真的很重要……不想看到她受伤害……”
“比父王还重要么?不孝子啊!来人——把这个不孝子给我拉出去关禁闭,禁锢他全部的法力,没有我的命令,永远不要放他出来。”老龙王拍碎玉桌的声音。
惊得我几乎站不稳。
陷害,阴谋,联姻,低等族……
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以前是那样的信任触,就算知道他给我吃能让人昏迷的醉果我也会吃,哪怕是毒药,只要是他给的,我都会吃,因为我相信他不会害我,可现在的他却和别人一起欺骗我……
父亲和母亲明知道答应婚事就代表着给我带来莫大的痛楚,他们还是答应了,甚至是他们主动把我送出去吧?
那日,母亲不是说过,如果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永寿宫愿以至宝相送以示诚意……她所指的至宝是我么?
她明知道切尾会有多么的痛苦,她是因为有爱所以活下来了,而我呢,什么也没有,如果我死了,我的身份也会是敖吉的亡妇,他们的关系也仍会存在吧?
全副武装的虾兵虾将们把触架着强行拉走,经过我的身边时,我正目光空洞的望着他,不,他不是触了,他是敖丙,他是东海三太子。
我不认识东海三太子,而我的触已经消失了。
在我的心底死亡了。
一切都是阴谋,他们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的牺牲品是我,颜凉。
故事总有结局,总要有一个人来殉葬。
他大声叫着,“颜凉,你不要怕,等我,我会想办法的……”
我充耳不闻,冷笑一声,从容的离开了东海龙宫。
既然注定我是一个殉葬品,我还想,至少殉葬之前,我还能做一些事情。
荒岛,石屋。
那一张张惊恐的脸,那一双双憔悴又美丽的眼睛,她们丰满健康的躯体,鲛女,寒冷的世界里唯一能让我觉得的亲切的东西了。
我掀起水飓,以荒岛为中心,呈巨大的漩涡状波澜开来。
心中的怒,怨,恨,悲,痛,化成强大的力量,水飓越来越高,越来越远,远处轰轰的倒塌声,镇海四柱一角塌陷,整个水底的水失去平衡,四处急窜,像一匹奔腾的烈马。
很快,引起值日上仙的注意,一会儿,一个手乾坤圈,脚踏风火轮的面目丑陋的男仙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对我喝道,“大胆妖孽,大兴水飓,搅乱闹事,引起众生荼汰,该当何罪!”
我轻蔑地回道,“我闹事必当伏法,但是,你们作为上仙,眼睁睁地看着人间惨事,鲛女族被践踏,日渐灭族,你们的职责何在?你们还配作神吗?”
男仙被激怒了,“小小妖孽,不乖乖伏法,还敢顶撞上仙!就地诛了你!”
那乾坤圈在空中划了一个旋,即快又准地朝我身上飞来。
我本使了十二分的力道翻起了水飓,虽然现在能安然地站在浪尖上,但是已经没有余力躲过这一击了。
鲛女,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救下你们。
但我尽力了。
我安然的闭上眼睛。
使乾坤圈的上仙只有一位,名哪咤,从小生来神异的怪胎,怀三年而出,奇丑无比,拜大仙为师,得神器乾坤圈,此物霸道无比,很少人能躲开。
他这一击原本是小瞧我一个闹事的无名小卒,又加上顶撞他,直接杀了了事。
弱者的生命呵,真的很脆弱。
我凄凉的笑了。
至少这样是笑着死去的吧。
身体被一道人影撞飞,我落入水底。
乾坤镶入他的身体里,血渐渐滴下来,那么多,不断的,流下来。
“颜凉,你都一千年了,该长大了,却总是做傻事……”触微笑着,他的笑容因为疼痛变得有些扭曲。
他企图对我伸伸手。
手上长出一片一片的鳞甲……
他不是功力被封,关禁闭了吗?我手忙脚乱,失措的抱住他。
“我不放心你,从秘道逃了出来,果然,就看到你在做傻事,颜凉,不哭,是我不好,不能保护好你,我早该知道父王不会同意我入低等族娶你的,我应该直接带你走,我们私奔,你不哭……”
他的身体也渐渐显出了鳞片。
我强行忍住泪水,抹了抹脸,“你不要死,我带你回去找老龙王,让他救你,找你的哥哥敖吉,都说他很厉害,他肯定会救你的……”
他摇了摇头,他的真身已经全部显出来了,一条真龙。
哪咤见打到了东海三太子,早已经慌了手脚,来到我们的身边,看有没有救,大吃一惊,“三太子,你有没有怎么样?上次仙神比武我们俩还能打个平手的,没有理由躲不过乾坤圈啊?啊?是谁封了你的法力?”
老龙王老泪纵横地浮现出海,“痴儿……”
还有站在一旁沉痛得敖吉,从他们的表情中,我看到了绝望,心猛然空了,似乎被人彻底的掏去了。
“颜凉,不要哭,没有我,你以后也要快乐……”
我拼命的点头,表示听他的话,可是眼泪汹涌而至。
他闭上了眼睛,那一丝微弱的光,像一个休止符,挣扎着跳跃了一下,断了。
我扑上他巨大的身体,悲怆的痛哭起来,正如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那一次哭是为了相遇。
这一次哭是为了离别。
母亲的预言很灵验。
她说,颜凉,龟族的生命很漫长,所以,你必须要学会面对寂寞。现在我一直活得很寂寞。
她还说,触是早夭的命,果然,触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多少年了?有一千年了吧?
触死时,让哪咤抽出龙筋给了我,龙筋就是那种不用切尾就长出一双腿的特殊材料,我没有用它来变腿,我不稀罕,半鲛女只是每个月几天的时候才长出尾巴来,那几天我潜伏不动,哪里也不去,没人知道我是个半鲛女,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天庭早已经下令不准屠杀鲛女族了。
我每天都带着那条龙筋就相当于触陪着我,我这样想的,想得时间久了,似乎就真的变成真的了,可我有点害怕,害怕总有一天触的样子会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回忆到忘却……
在我住的这片水域里,有很多的海鸥和水鸟,成群成群飞过的样子很美,这是一个离永寿宫和东海龙宫很遥远的地方。
一住就是一千年了。
也许以后会有更多的一千年,两千年……
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