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的棺材铺早就打了烊,只是个铺子里面也不会有人住,楚云清一脚踹开门,扛了个棺材便走。
原本的丽人没了气息,他用麻木的手,慢慢解下绳子,期间不免碰触到对方,却只有来自心中的凉意。
楚云清小心地将陈文静抱进了棺材里,然后上楼,从她房间里拿了棋盘和棋子,放了进去,随后盖棺,封棺。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一旁,静静的,就像死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抹了把脸,扛着棺材离开。
雨很大,楚云清穿着蓑衣,出了城,东市城门口的军卒认得他,也不拦着,就这么看着他出了城。
因为夜里往城外送人的不少,多是帮派混战砍杀,只要给了银子,这些军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出城便是。
但那都是用麻袋装着,这回却有些稀奇,竟然是棺材,而且还是楚云清亲自往城外送人。
只不过东市这边,有李二哥常年打点,他们自不会多说什么。
楚云清去了荒僻的郊外,用从田地里顺来的铁锨挖了坑,然后小心放下了棺材。
雨水冲刷着,满是泥泞,他仿佛不知疲倦,耗费着自身的力气。
真气如蒸,楚云清头顶冒出热气,他能感觉到真气的增长,还有体魄的变强,与之俱来的是突然的困乏感和饥饿。
当填上最后一锨土,他直接瘫倒在泥水中。
土腥味扑鼻,雨水呛在口鼻里,他咳嗽着,咧着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
第二天。
楚云清罕见地去堂口点了卯,没有看到晏红染,在离开的时候,倒是碰见了方震。
两人相视一眼,只是点点头便算作打了招呼。
方震一脸不爽,显然还记得昨晚被楚云清坏了好事。
不过,他看着走出院门的身影,还是在后边说了句,“你那弟兄,没丢乱葬岗。”
楚云清脚步一顿。
“阿力给收殓,埋了。”方震说道。
“多谢。”楚云清说了句。
方震冷哼着摆摆手,脸上还是不以为意,但心情却觉得不错。
楚云清找到了阿力,也就是昨晚带他去康乐坊的弟兄。
“没棺材,就用席子卷了,送去了金光寺。”阿力老实道。
金光寺,是太渊城的一座佛寺,每日来往的香客不少,除了超度之外,金光寺后山也能埋人,不过得给几两银子才行。
楚云清给了阿力五两银子。
“不用这么多的。”阿力连连摆手。
楚云清没理会,走了。
因为他看到了街边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
怀着复杂的情绪,在一个面摊上,楚云清坐下了,对面,呼哧呼哧大口吃面的富家翁模样的人,正是安清和。
“你怎么不吃啊?”安清和没抬头,含糊道。
“吃不太下。”楚云清说道,倒不全是心情缘故,因为后半夜,他吃了不少肉来填肚子。
“那也别浪费啊。”安清和吃完自己的那碗,又将楚云清的那碗端过来,倒上醋,大口吃着。
看人吃饭没什么意思,尤其还是个中年老爷们,楚云清便将目光落向街上。
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街口有三五不良,站在墙边,抱着胳膊晒太阳,聊天打屁。偶见哪个良家女子路过,还会指点嬉笑几声,若对方身边跟着的是瘦弱书生,更会唾一口不屑,可要是壮硕的汉子,便连连点头哈腰讨饶。
楚云清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
“埋在哪了?”突然,他听见这么一句,是安清和在问。
“城郊。”楚云清说道。
安清和放下海碗,叹了口气。
“是我害了她啊。”他说,语气里,却没太多自责。
楚云清没说话。
“怎么被发现的?”安清和问道。
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直直盯着对面的人。
楚云清心里被刺痛了一下,还是道:“卷宗,李二李鹰的卷宗。”
安清和很惊讶,张了张嘴,半晌没说话。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一声,摇头道:“我倒是疏忽了,除了衙门里,在府衙经历库,还会有初本。倒是没想到,那里都有她的人。”
“我的呢?”楚云清皱眉道。
“怎么,害怕了?”安清和笑了笑。
楚云清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且不说晏红染是如何得到如此机密的卷宗的,这本就是安清和的失误,他此前说过自己的卷宗已经被销毁了,那按理来说,李鹰和陈文静的也该被销毁了才是。
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即便他昨晚看到的,只有李鹰的卷宗。
“他们的死,会让你更安全。”安清和沉声道:“接下来,你要随时待命。”
楚云清不解道:“如果她也看到了我的卷宗呢,况且我可能还被怀疑着,恐怕做不了什么。”
“不会的。”安清和语带深意,“因为你现在还活着。”
楚云清咬了咬牙。
“让她当帮主,她却不知好歹。”安清和冷冷一笑。
“你想做什么?”楚云清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安清和却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说了句‘记得付账’后便走了。
楚云清看着他的背影混入人海里,很快便找不到了。
他突然有些彷徨,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那是在得知父亲和叔叔的死讯,以及初入渊行帮的时候。
已经有好几年了,他未再有这种感觉。
但现在,真是久违了。
这是一种恍惚像是被放弃了的感觉,游离在一切之外,等回过神来,会发现什么都来不及,什么都走远了。
楚云清闭了闭眼,然后霍然起身,丢下几个铜板后,便快速往堂口而去。
狗屁的久违,那是以前,现在,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
还有个人能商议,能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