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校尉之所以挖了一半就不敢继续,就是想找一个高个的顶着,如今得了令,当即便招呼一旁的将士抡起铁锹开挖。
泥土翻飞。
尸骨的上半身渐渐水落石出。
从腰胯,至腹,再到胸膛,一点一点显露而出。
“停!”
忽然,言大山大叫一声。
挖土的将士们立即停止。
苏贤与秋典军也被他吓了一跳。
言大山面色凝重,非常严肃,走近那尸骨,蹲在一旁,慢慢用手刨着尸骨胸膛部位的泥土。
他动作轻缓,宛若考古。
苏贤与秋典军面带疑惑,凑上前去,不明白言大山在做什么,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不过实际上,苏贤明白,言大山究竟发现了什么。
他一边在心头默念“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一边与秋典军好奇的盯着言大山的动作,全神贯注。
不多时,随着言大山轻轻刨开一部分泥土,一抹金光,在雨后的阳光之下格外耀眼,那是一锭金子!
泥土又被刨开一些,那块金子显露而出。
原来,那是一只羊头,造型粗犷,拇指那么大,通体由黄金打造!
“这是何物?”
秋典军狐疑,但没有人回应她。
言大山面色愈加凝重,动作也更加小心翼翼,慢慢刨土,最终,他将尸骨胸膛附近的泥土全部清理干净。
那只粗犷的黄金羊头,原来竟是一只钗子上的饰物!
而那只钗子的尖锐部分,镶嵌在尸骨心脏部位的肋骨之间!
这样一幅画面,出现在眼前。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小阁领究竟是怎么被杀死的。
“一只古怪的黄金羊头钗子,刺入小阁领心脏,就是这只钗子要了小阁领的命!”秋典军喃喃自语,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是什么钗子?何人所持?”校尉问道。
“纳兰嫣!”
言大山忽然沉声念出一个名字,语气肯定,毋庸置疑。
他没去动那根钗子,而是缓缓起身,并往苏贤这边看来。
苏贤“浑身一个激灵”,一脸“恍然”,但他紧皱着眉头,什么也没有说。
秋典军忙问道
“郡公说什么?什么纳兰嫣?”
“凶手就是纳兰嫣!”言大山十分笃定,沉声道
“纳兰嫣,乃此番潜入我大梁辽军的统帅,同时也是辽国浑邪王的郡主!”
“杀死小阁领的黄金羊头钗,便是纳兰嫣所持有之物!”
“……”
“纳兰嫣,辽国郡主,潜入我大梁辽军的统帅……”秋典军喃喃自语,根据这些关键词,她一下子联想到了许多。
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惊天的大阴谋!
最终,她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
“此事固然重要,但我等军务在身,不好耽搁。这样吧,我派人将此间情况禀报给公主,请公主派人前来处理。”
“也好,我们还是赶路要紧。”苏贤赞同。
就这样,秋典军派人回营去禀报李幼卿,再安排足够的人马看守这里,然后下山,随着大队伍继续往幽州进发。
……
同在这一日。
瀛州。
就在苏贤一行刚刚出发,离开瀛州城的时候,在那城北大营的辕门之外,一人一骑远赴而来,停留在此。
此人是一个男子,约三十余岁,中等身材,面貌平凡,属于丢在大街上就找不到的那种类型。
他额前飘着几缕发丝,随风而动,为此人增添了些许不羁的气质。
“不到一个月,我终于又回到了此处。”
这人坐在马背上,仰头望着高大的辕门,嘴角轻轻一勾,笑容放荡而不羁,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的喃喃自语道
“我北上辽国,卧底大半个月,终于查清范阳县洪村堡中消失的那一万辽军的去向!”
“此案本无解!若不是我潜入辽国,耗费无数心思,此案的真相只怕难以见到天日。”
“呵!”
“我,终究是我,刑狱司二捕头,千面狐!”
“……”
不错,此人便是传说中的刑狱司二捕头,千面狐。
大半个月前,千面狐从李幼卿手中接下此案,很快便失去踪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熟悉他的人,猜测千面狐可能伪装成了某个人,正在某个地方卧底查案。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千面狐接手此案后,在幽州逛了一圈,感觉无从下手,最终只得利用他自身的特长——伪装易容,潜入辽国。
从源头上查清那一万辽军的去向。
他成功了。
并于今日不声不响的回到瀛州,来到城北大营的辕门之前。
自我感慨好一会儿,千面狐下马,走近辕门,表明身份,然后直入大营,往西侧三捕头南宫葵常驻的区域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将士飞奔向公主寝帐。
将千面狐回来的消息禀报给李幼卿知道。
彼时,公主寝帐中,李幼卿心情不错,她没再伏案处理军务,而是在窗前浇花,手提一只精美的水壶。
得到通禀后,李幼卿怔了一下。
随即放下水壶,一边用雪白的手绢净手,一边笑着说道“哦?二捕头回来了?他走到了哪里了,速速带他来见本宫。”
负责通传消息的小宫女禀道“二捕头去了大营的西侧,刑狱司常驻的地方。”
李幼卿听了此话,不由“嗯”了一声,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秀眉微蹙。
但随即她便恢复如常,笑道
“这样啊,那你就去请他过来一趟。”
“是。”
小宫女退下后,李幼卿慢慢回到朱红色的大案之后坐下,纤细雪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在那凝眉沉思。
刑狱司,与梅花内卫并列,同为女皇陛下的禁脔。
相对于内卫的神秘,刑狱司就光明得多,他们严格按照律法办事,不管是谁,刑狱司都敢去调查。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就连刑狱司的捕头都超然了。
李幼卿现在也算是权倾朝野,虽有钱中书这个政敌,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钱中书之所以还能站在朝堂上,是女皇为了平衡各方的结果。
可是,即便是如日中天的兰陵公主,刑狱司也不会害怕。
当然,兰陵公主终究是不同的,刑狱司也做了一些妥协,比如此次远赴河北道,三捕头南宫葵的一路随行,便是一个证明。
若是一般人,必然请不动刑狱司的捕快随行。
现在,二捕头千面狐返回大营后,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她,而是去了刑狱司常驻的区域,此事虽小,但却触动了李幼卿那根敏感的神经。
她已对苏贤表露出了自己的帝王之志,意图染指梅花内卫。
对同为女皇禁脔的刑狱司,李幼卿其实也有某些想法。
所以,今日二捕头千面狐的小小举动,才会让她格外敏感……
一会儿后,小宫女去而复返。
带来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
“启禀公主,二捕头说,他已查清洪村堡那一万辽军的去向……但,但二捕头又说,他一路从辽国归来,旅途劳顿……”
“……”
说到此处,小宫女说不下去了,在那低着头。
李幼卿听了这话,倾城的面色着实复杂。
既有千面狐破案的惊喜,也有千面狐不来见她的失望,惊喜与失望交织,导致她的面色看起来非常古怪。
但数息之后,李幼卿便恢复正常。
因为,她现在很有底气。
此案不仅千面狐破了,她府中的属官,苏贤,也把此案给破了!
千面狐,在此之前,是李幼卿唯一的选择。
可是现在,他只能算是“附带”,说难听点,就是多余的!
就这?
还敢在她兰陵公主面前摆谱?
“不要怕,你照实说。”李幼卿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素手捏杯,悠闲的在那饮茶。
“二捕头……说,他实在不便过来,若公主想知道此案的结果,就请公主……移架,去刑狱司常驻的地方……”
“……”
小宫女说得磕磕绊绊,生怕公主发怒,然后迁就在她的身上。
李幼卿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是一怔,继而怒火喷薄,纤细雪白的素手不自觉用力,那只精美的青花瓷茶杯差点被捏坏。
好在,她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怒火。
因为她知道,刑狱司行事一向如此,尤其是二捕头与大捕头,还有少司寇,这三人行事最为乖张。
若是在以前,或者苏贤没有事先破案的话,李幼卿还真的会不顾一切,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并且还要客客气气的请教别人……
好在,苏贤事先已经破案。
她再也不用卑微的跑过去,看刑狱司的脸色。
苏贤为她争了一好大一口气!
让她得以维持当朝公主与“大梁女相”的威仪。
这时,另一位小宫女迈着小碎步跑来,禀道
“公主,王司马率众属官求见。”
“哦?他们有什么事?”
“回禀公主,王司马等属官已经听说,二捕头千面狐侦破那件案子之事,所以求见公主……”
“让他们去中军大帐候着。”
“是。”
“……”
这位小宫女退下后,李幼卿思忖了好一会儿,对第一位小宫女吩咐道
“你速去刑狱司常驻之地,告诉二捕头千面狐,就说……那件案子,苏贤苏谘议已破,若不信,可来中军大帐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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