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一种味道(2 / 2)

卓一凡还是如第一次我见他的样子,面目清朗,扣人心扉。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辨别出那种咖啡的。”卓一凡微笑着张口说话。

我整个人凉了半截。

卓一凡会来找我,原来就是要问关于咖啡的问题,他着急的不是要见到我,而是着急问题的答案。这件事叫我发凉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卓一凡果然是病的。他执著于一件事,执著到执拗,执著到一种无理的病态。我想,如果我不告诉他,也许他会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说不定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我张了张嘴,不忍心再隐瞒他,这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另外一个女人高声地叫“冷艳”的声音杀死在胸腔了。

我转过头,说:“我就是冷艳,你有什么事吗?”

“你个臭婊子,臭不要脸的,臭狐狸精!”她骂骂咧咧地就过来了,到我面前顺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但是她的手被卓一凡拦住了,我和她都有些吃惊,我没想到,她也没想到。

不过这个时候我担心卓一凡比担心自己更多些,因为卓一凡的手在抖动,甚至他的面部肌肉也跟着在抖动。他在激动着,或者说紧张并且害怕着,那么刚才他出手帮我又是什么原因?是不是他用尽了勇气?

我太过于在意卓一凡的反应,竟然忘记了面前这个女人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这里还有一个呢!你这个狐狸精,你要害多少人?”她说着,另外一只手就揪住了我的头发。

我没有叫,我还不想整个公司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

我忍着痛把她的手掰开,这个时候卓一凡彻底放开了她的手,我看见他抖得更厉害了,我确定他病了。

“你丫的到底是谁?”我急了,我是为卓一凡着急,想尽快摆脱这个女人。

“钱总,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八年,八年你能理解吗?”她说到八年两个字时变得异常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上来打我。

这个女人打人毫无章法,乱打一气,你怎么躲都不是。

我会抛媚眼,会忽悠,会勾引男人,可就是不会对付女人,也不会打架。一会儿的工夫,我的头发已经被她抓掉了一大把,脸上也这里一块儿那里一块儿地疼着,甚至脖子和双肩都在隐隐作痛。

围观的人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圈,却没人上来劝阻,我转身看卓一凡,他已经蹲在地上了,双手抱着头,很痛苦的样子。

“咱们能先把他送医院回来再打吗?回来随便你怎么打!”我对她说。

她可能也累了,住了手,然后一点儿也不得意地看着我,眼睛里还满是泪水,搞得好像不是我被打而是她被打一样。

她一停手,我就赶紧去扶卓一凡,这个时候钱总忽然出现了,他跟我一起扶起了卓一凡,眼睛不看我。我想,他应该是不敢看我。

“快,先送他去医院。”钱总皱着眉头说。

“钱总,你给我回来!”那个女人还在纠缠。

钱总根本不理她,扶着卓一凡就走。

我也跟着走,一边走一边对卓一凡说没事没事。

卓一凡忽然伸出手推我,摇着头,说不出话。

“他不让你去。”钱总对我说。

我一愣,心里生出了无限悲哀。他是觉得我是个像他妈妈一样的坏女人了吗?那他刚才为什么还要为我拦一下?

我慢慢地站住脚,垂着双手,险些要哭出来。

卓一凡忽然用力转过头来看我,张着嘴要说话。

我一见,赶紧又跑上前,问:“你想说什么?”

他已经满头大汗,但还是吃力地说了话:“告诉我……答案……”

我心里一抖,眼泪下来了,我用力喊:“因为我只喝那一种咖啡,只喝那一种啊!只喝一种怎么会认不得?怎么会认不得呢?”

他忽然笑了,虽然他这个时候笑起来很难看,可是我心里终于舒服了,这一舒服,眼泪流得更畅快了。

在钱总扶着卓一凡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看见卓一凡流下了泪。

“你去医务室整理下吧!”钱总那天就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坐进出租车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是后来在付清和李雪的嘲笑声中才了解了自己的狼狈。

不过,当时卓一凡一走,我却来了精神了。

我走到那个女人面前,说:“老娘就是狐狸精,老娘就是喜欢看男人甩女人,然后我再把那男人甩了,老娘从这中间能得到快感!老娘永远做甩人的那个人,不像你,只能被人甩。”

她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耍猴的?耍猴的都比她好看。

我说完就走了。

然后我听见她在我身后哭着说:“八年,就这么分手了,你怎么能懂?”

我是不懂,我实在很难懂,为什么八年都不结婚?八年都不结婚的感情一定有问题吧?不过我想想就明白了,因为钱总毕业没多久,看来他们的八年是在学校里度过的。想到这里,我真想敲下她的脑袋,在学校里的恋爱,到了社会上,未必就合适了。这个问题有些高深,我想这就好比种橘子树,土壤不同,结出的果子也不同。

不过我没有回去给她解释,人的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也一样。

我还没来得及去洗手间整理我一片混乱的仪容,老板就叫我去了。

“我都替你丢人!你说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放着凤凰不要,跑去招惹麻雀!”老板可逮到机会了,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趾高气扬地教育着我。“我看,你别做那个什么培训了,你这样的事一出,以后说话还怎么服众啊?来给我做秘书吧,正好缺一个。”

他当初的算盘落空了,没想到我培训工作做得那么好,就差有人给他写表扬信了,所以他也不会贸然地把我换下,这回他这么做就顺理成章了。

我一看他那摇头晃脑、肥嘴油肠的样子,就打心里恶心,尤其是见了卓一凡之后,老板在我眼里简直就不算个男人了。

我忍着没说话。

他走过来,拉起我的双手,摸了又摸,说:“做我秘书,工作轻松,钱不少你,只会更多,想要什么,你跟我说一声!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被人打成这样,真叫人心疼。”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说:“老娘不干了!老娘现在就想自由!”然后我就大摇大摆地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我听见他说我不识抬举了。

我这人还就不识抬举。人生要是老是陪着他们开心,我得把我自己放在哪里啊?我前两年陪了不少了,现在不想陪了,我也想有人来陪陪我开心。

这想法虽然奢侈点儿,可毕竟是有追求了。

当天,我受伤加失业,付清跟李雪都跑到我家来慰问,并且带来了一堆药品。

她们两人一见到我,双双用手遮住嘴巴,眼睛瞪得滚圆,然后十分夸张地叫了声:“唉哟妈呀!”

付清的嘴略略比李雪的刻薄一些,她一边给我擦药水一边嘲笑着我:“你可真本事,我跟李雪在这道上混了这么久都没经历过如此之大的场面,你这算是哪一出啊?改行得了,做了我们这一行起码还有个好名声,咱们不破坏人家的原始感情跟婚姻啊!哪像你,整天一边抬着下巴说清高,一边挤眉弄眼地钓男人。你这样做是严重地破坏和谐的社会、和谐的感情链的,你知道不知道?从良吧,你就从良吧!”

李雪也附和着说:“就是,从良吧!”

“丫的,你们是来给我添堵的吧?”我其实一点儿不生气,我嘿嘿笑着,也酸了她们一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嫉妒!有男人为了你们抛妻弃子的没?没吧?哼,老娘我还没陪人家上床呢,人家就能为了我抛弃八年的初恋小情人,这什么档次,你们比得了吗?嫉妒吧!就可劲儿地嫉妒吧!”

付清跟李雪被我堵得半天没话说,不过手下可不留情,对着我受伤的地方使劲儿按着。我大声喊着,说:“人家没把我打破相,别最后倒让你们给救破相了!”

李雪倒是很正经地对我说:“咱们叫你从良不是开玩笑的,你说你现在也失业了,找个工作多麻烦,跟着我们干吧!”

“你们就自己使劲儿地恶心吧!还从良!跟着你们我就彻底上了贼船了。不过,你们不是也照样工作着吗?反正工作还是不能少啊!”

付清乐了,说:“我们那也叫工作?我做财务的,出纳,一周五天,我连一天干正经事的都没有。李雪更厉害了,老板就是她的那位,她就做做人事部副部长,小事由职员干,大事由正部长干,她就管着对老板笑。你看看你,整天累得跟条狗似的,还以为捡了宝。”

李雪不同意付清的最后一个比喻,说:“现在狗可宝贝了,吃的穿的,哪样不比你好啊?”

“别说了,你们说的都不在路子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认识了你们两个冤家。指望你们给我想点儿主意,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我已经有打算了,你们别操心了。”我说着,把鞋脱了,把两只脚分别摊在付清和李雪面前,说,“脚也挨了打,疼着呢,你们给揉揉!”

付清跟李雪倒是真的抓着我的脚揉了起来,边揉边问我有了什么打算。

被她们揉着脚,真是舒服,我满足地往沙发背上一靠,说:“我要做心理医生!”

我这句话把付清跟李雪吓得不轻,两人也不揉脚了,赶紧起来,使劲儿拉着我,说要去医院,口口声声地说:“皮外伤都不要紧,脑袋被打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我挣开她们,把我买的那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往她们面前一摔,说:“看看,老娘可是早有准备。跟你们谈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悲哀悲哀!”

谁知她们愣愣地看了看书,结果给了我一句话:“原来脑袋早就坏了啊?”

直到有一天,我真的把心理咨询中心开起来的时候,她们才笑呵呵地说,早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

:一张证书

恋爱,只会叫女人心思更缜密,智商更高超,联想更全面,神经更莫名。

我的故事现在才真正开始,从我做了心理医生之后真正开始了。

我这个心理医生也是忽悠的成分多些,你能想象一个心理医生从无到有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吗?对,我就只用了一个月,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找店面、装修、买证书。

买证书是至关重要的,没有证书你就做不了事。证书是袁野帮忙弄到的,他说:“别说心理咨询师证书,就是真的身份证我都能给你弄来。”

在弄证书这件事上,袁野确实有点儿本事,至少这本事大过他在床上的本事。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的不学无术型心理医生。之所以要找袁野帮我弄证书,是为了早点儿把心理咨询中心开起来,我没那么多钱耗时间。当然,早点儿开起来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早点儿有借口接触卓一凡。

我想先把证书弄到手,技术上的活慢慢学,不过我现在多少也算是懂点儿皮毛了,虽然我只研究抑郁症。

心理咨询中心的第一批访客是付清和李雪。当时付清四周望了望,感慨地说:“五千块啊,五千块就让冷艳成了持证上岗的心理咨询师了,还是二级的!”

“你咋不弄个一级的呢?”李雪一听,问我。

“咱就不能低调点儿?谦虚点儿?弄个一级的我还有努力向上的空间吗?”我回答说。

付清一撇嘴,说:“得了,李雪,一级的证书要两万块!这小妮子心疼钱,要了五千块的二级证书。”

我用手指了指付清,说:“不说实话你会死啊?”

然后三人哈哈大笑。

其实这证书到手花了远远不止五千,到底是多少我也忘记了,总之处处送了礼,处处花了钱。袁野说这个地方得要钱,我就给他,那个地方得要,我再给他。我发现我那时候特相信袁野,一点儿也没想过去怀疑他把钱私吞了。

这件事让我相信我是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做将军的料。

后来我发现心理咨询中心这牌子太大了,因为整个心理咨询中心小兵加领导就我一个人,还中心什么呢?后来就改了,叫心理诊所。我每天穿着看起来很有品味的衣服在店里像模像样地翻看心理学方面的书籍,认认真真地,倒真像是个心理医生了。

自从做了心理医生,我喜欢上了两个字——变态。

我总是忽然认真地指着付清或者李雪说:“请注意,你现在变态了。”

变态这个词在心理学上并不是贬义词,它是个中性词,是非常态的意思。所有心理有疾病的人都是心理非常态了,简称“心理变态”。我特别喜欢这个词,每次说完还要跟人家说:“请注意哦,不是骂你哦,只是想说明你现在非常态了哦,这是心理学上的名词哦。”

每次短暂的口舌之快后,我总觉得自己像孔乙己,就差穿个长袍了。

诊所已经开张一周了,没有一个客人,我看似无所谓,其实心里在着急。

这天终于来了一个,可是我一抬眼没理,进来的人是钱总。

钱总不像之前的钱总,像之前的之前的钱总,他笑呵呵地说:“厉害啊,不过一个多月,自己的诊所就有了!能赏口饭吃不?”

我一听他那样说话,心里亮堂了。这人还是聪明的,跟我较劲儿,较到下辈子我也不会理你,做这样的哥们儿多好?

不过,好像不是他跟我较劲儿,明明是我跟他较劲儿来着,可是我忘了。

本来我已经想理他了,他又说了下面一句话,我心里立马阴转多云再到晴最后到万里无云。

钱总说:“给你卓一凡的电话,要不?”

当然要,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吗?

我笑逐颜开,看着钱总,说:“我听说了,你也辞职了,我这里缺个小秘,可是不敢请你,我怕哪天再冲进几个女人来,打了我不要紧,把我的招牌毁了可就麻烦了。”

这么跟钱总把话说开了,心里就舒服了,隔阂也没有了。

钱总拍着胸脯说:“本人目前单身,并且保证在你这里打工期间不交任何女朋友!”

我本来想说:“那可不行,我这不耽误了你的大好青春吗?”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还是有些虚荣的,被那个女人打了一顿之后,我还是以一个绝对胜利的姿态坚持到最后了,真带劲儿!

我刚刚点头聘请钱总做我的秘书加大内总管,生意就上门了。

我看着门口颤巍巍地走进来的老太太,对钱总说:“钱总管,开门倒水伺候着!”

钱总双腿一弯,左手往身后一放,右手往前一搭,说:“嗻!”然后就去招呼老太太了。

老太太是我的开张生意,自从这之后,我的生意渐渐就好起来了,所以老太太的那件事我总是说了又说,直到后来说的时候付清他们再也不笑了。不过遇见第一次见面的人我还是要说老太太的事给他们听,凡是第一次听的都乐。

老太太已经八十岁了,张口说话风直往嘴里灌,满口的牙都挺好,唯独缺了两颗门牙。她一进门就开始慢慢悠悠地给我讲她家老头子的悲惨遭遇。

“我家老范啊,买了一辈子彩票,一分钱没中过,真的一分钱没中过。他到底买了多少彩票,我也记不清了,反正风雨无阻,比吃饭还准时。他要是一辈子都一分钱不中也就算了,结果前两天,他中了五十万。打他知道他中了五十万起,他就倒地不起了。送医院去,医生说啥毛病没有,可能是心理问题。这都好几天了,看得我着急上火的。咋办呢?”

我一听,问了句:“你刚叫他什么?”

“老范啊!”

“没事,你把他带我这儿来,保证叫他好。他们家祖上有前科。”我拍着胸脯说。

“啥前科啊?”

“范进中举知道不?现在买彩票就跟那范进中举似的。总之,你把你家老爷子带来,我保证叫他健健康康地回去。”

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底,不过我要是表现得没底,那老太太不就更没底了吗?

下午的时候,老太太和她儿子、儿媳妇就把老范带来了。

老范流着口水,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知道看人。

我走过去,使劲地抡了个巴掌给他,然后说:“你以为你真能中五十万呢?做什么白日梦?一辈子都没中过,最后还叫你中了?醒醒吧!”

老范眼珠子转了转并没啥反应。我第二个巴掌还没抡下去,老范忽然张口说:“真的没中啊?”

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没,你看错了!”

老范一听,开心了,站起来笑呵呵地说:“我就说嘛,吃也不能吃了,玩也不能玩了,这个时候叫我中那么多钱怎么花啊?”

然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老太太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五百块钱塞给我,说我是活菩萨。

我当时一激动,就从五张票子里抽出了一张递给钱总,说:“赏你的!提成!”

钱总很不客气地就接了过去。

人一有点儿钱就会飘,我那时候还没钱呢,不过是拿着开张生意的钱,就开始飘了。

钱总来了之后,我有充足的时间出去溜达了。加上又有了卓一凡的手机号码,我怎么着也得约他见一面。

拨卓一凡电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忐忑着,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上次他去了医院之后,我也没有多问,主要是我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

电话通了,卓一凡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问我是谁。

“我是冷艳,就是那个风华绝伦的冷艳!钱总介绍咱们认识的,我认出了你的咖啡,你来找过我,就是那个冷艳。”我一下子说了好多个可以让卓一凡想起我的理由,我怕我只说一个,或者只说我是冷艳,他根本想不起来我是谁,我不能遭受他根本不记得我的打击。

“哦,我知道。有事吗?”他说知道,我很开心。可是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漫不经心,对我的这个电话也不在乎。

是谁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的?这句话犯了严重的错误,我现在还没恋爱呢,只是面对卓一凡的时候稍稍对恋爱向往了一下,可是我已经能从他的一个声音、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里联想到众多莫名的关系和心理了,这在我的正常情况下是一定不会发生的。恋爱,只会叫女人心思更缜密,智商更高超,联想更全面,神经更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