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推着轮椅进来了。陆时渊坐在轮椅上,目光掠过陆映和沈银翎,又扫了眼小佛桌上的饺子,温声道:“怎么,四弟在宫宴上没有吃饱吗?”陆映搁下筷箸:“一时兴起,想喂沈氏吃饺子。皇兄从前,可喂过沈氏?”陆时渊沉默。他年少时对昭昭一往情深,但发乎情止乎礼,除了前往江南封地前夕,与昭昭在沈园凉亭里拥吻,他没有对她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喂东西吃这种亲密的事,自然也是没有过的。他保持着温润笑意,不答反问:“我怎么瞧着,这盘饺子还未动过?怎么,昭昭不肯吃你喂的东西吗?”沈银翎脆声道:“臣妇说了不想吃饺子,可太子殿下非要喂给臣妇吃。”陆映拧眉。沈昭昭这是在告状?!他盯向沈银翎,沈银翎只是扭过头,不想看他。陆时渊蹙眉:“昭昭不喜欢吃,你就不要喂给她吃。”沈银翎又道:“比起饺子,臣妇更想吃红豆春卷。”陆时渊立刻道:“四弟,吩咐厨房给昭昭炸红豆春卷。”陆映额角青筋乱跳。他这位庶兄就是这样,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依着沈昭昭!沈昭昭性子娇纵任性,与他这庶兄完全脱不开关系!他沉声:“她想要炸春卷,你就给她炸春卷。她想要皇位,你给不给她皇位?”“昭昭心里自有分寸,她不会乱要东西的。”陆时渊温柔地注视沈银翎,却发现她凝白的手腕上多了一圈红色勒痕。沈银翎不动声色的把双手藏进宽袖:“没错,臣妇心里一向是很有分寸的。”陆映脸色阴沉如水。她有分寸?她有什么分寸?!若事事依着她,只怕她能把京城翻个天!陆映吩咐沈银翎:“退下。”沈银翎不想退下。察觉到陆映不太美妙的情绪,她只能朝两人福了一礼,正要退下,陆映又吩咐道:“把饺子端下去吃了。”沈银翎不情不愿地端起那盘饺子,磨磨唧唧地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陆映和陆时渊。陆时渊质问:“你为何非要事事逼她?!”“逼她?”陆映看着陆时渊明显心疼了的表情,“若非孤出手,她此时还在甘州那个苦寒之地受苦。皇兄既然心疼她,为何不想办法把她弄回京城,反倒要孤这么个恶人出手?怎么,难道皇兄所谓的疼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陆时渊沉默片刻,道:“江南势力盘根错节,并不亚于京城。她去甘州的那几年,我在江南堪堪站稳脚跟。等我有能力接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你弄回了京城。”放在膝上的双手攥紧成拳。这些年,他日思夜想都是昭昭。他怕昭昭在甘州苦寒之地吃不好穿不暖,他怕当地百姓欺负他的昭昭。他不想娶罗晚照的。可是为了尽快在江南站稳脚跟、尽快接昭昭回来,他不得不娶。视线落在屋子里。他知道这是陆映宠幸昭昭的寝屋。好在陆映没有亏待昭昭,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昂贵奢靡,都是昭昭从前用惯了的。他又看向拔步床。帐幔卷起,床梁上垂落着几根缎带。缎带……陆时渊蓦然想起沈银翎手腕上的红色勒痕。都是男人,他岂会不知道床上的那些把戏。可那些把戏,都是用在出身低贱的下等妾室或者通房丫鬟身上的!心脏抽痛,他不敢置信地盯向陆映,一度失声:“陆映,你把昭昭当成了什么?!你怎么敢?!”“孤为何不敢?”“她是沈国公的掌上明珠!”“从前是。”“你——”陆时渊彻底失声。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一年来,昭昭在陆映身边过着怎样的日子!他厉声:“五鬼!”五道黑色魅影,如一捧捧青烟般出现在他身后,身上覆盖着浓郁危险的死气。陆映面色淡淡,把玩茶盏。他身后,隐在暗处的两名暗卫同样浮现出身形。寝屋狭小不方便打斗,两拨人出现在院子里,他们都是当世罕见的绝顶高手,被皇族中人招揽豢养,招式快的常人难以捕捉,只能看见角落的那株梅花树漫天落英,飒飒风声像是刀刃刺破空气。回廊下,陆映和陆时渊看着他们交手。彼此心知肚明,这一场交手并没有用尽双方底牌和全力,只不过是发泄这些年来的不甘心,只不过是对对方实力的试探。另一边。沈银翎吃了几个饺子,挽着裙裾,蹑手蹑脚地回到寝屋。她把密室门推开一条缝。一线光影照进密室。沈行雷被绑在椅子上,面色蜡黄憔悴,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蔫儿的,也许是因为这些年没吃饱,再加上四肢被废,他高大的体型都缩水了一圈。四目相对,沈行雷猛然瞪圆了眼睛,愤怒地剧烈扭动起身子。他想辱骂沈银翎,却只能从喉管里发出细微的“嗬嗬”声。沈银翎神情顽劣狡猾:“二堂哥,你瞧,就算我落魄至此,太子和吴王也仍然不肯放弃我。你说,我怎么就那么招人稀罕呢?陆映哥哥若是登基为帝,我指定是要被纳入后宫的,到时候和沈云兮争后位,一定很好玩。可若是陆争流登基为帝,时渊哥哥定是要除掉你们全家,为我报仇的。嗐,我都不知道该站队谁了,真烦。”沈行雷呼吸急促。他自然听见了陆映和陆时渊的对话。他从未想过,皇子之中竟然也能出情种。而且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喜欢沈银翎这种贱货!他死死盯着沈银翎那张脸,她生得娇艳绝伦,可凤眼却藏着锋利危险的暗芒。这个贱人的手段,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她阴毒残忍,根本就不像是大伯父那忠厚一家能生出来的种……“二堂哥,”沈银翎一脸天真无辜,瞬间洞悉了沈行雷的心思,“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在怕我?”沈行雷恐惧地打了个寒颤。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期盼沈行瀚能来救他。他喘息着,身下突然涌出一股热流。他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