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取人参,救亲爹(2 / 2)

“大人三思,原本仪容不整只是口头斥责一句的罪责,可大人若与罗御史当众冲突,那可就犯了不尊圣命、冒犯御史的罪责。大人觉得罗大人避而不见是心虚和刻意刁难,焉知他不是为了避免大人犯更大的错。”

男子昂首轻哧,“这么说,老子来讨个说法,反倒是我的错?”

沈青鸾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轻笑:“大人自然是没错的,下属被人欺辱,大人为他讨个公道,好让他知道在大人手下无人敢惹,日后自然更加忠心,此为御下。”

男子没料到她会赞同自己,愣了一瞬,随即双手负背,下巴抬得更高。

“然罗大人参奏朝臣,且有理有据,是为让陛下知道他克己奉公,日后更加信任他,此则为,御上。”

沈青鸾声音如珠玉,缓缓入耳,而后入心。

男子耳尖一动,忍不住侧头,认真地看着她。

“大人为人爽直干脆,又久居战场,应是不知大周朝在京都的官员约有三百人,其中关系势力错综复杂,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若无事俱都井水不犯河水。

而罗大人敢参奏大人的属下,焉知其中没有大人不得圣心,不懂御上之故。”

沈青鸾意味深长,点到即止。

男子,也就是君呈松,慢慢回过味来。

他自十四岁一个人西下去了战场打拼,至今已有八年之久。

期间有人教他杀人,有人教他如何三日无米无水还能活下去,有人教他如何顶天立地做一个大男人。

却偏偏,没有人教他这些世家子弟人人信手拈来的为人之道。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照你这么说,我就只能吃下这个亏?”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对沈青鸾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敌视请慢,变为如今的信任。

沈青鸾敏锐地感知到这一点,侧目微微一笑,“吃亏又如何,大人征战沙场,难道从来没受过伤?痛一次,下次便知道闪躲,入朝为官亦是如此。”

君呈松皱眉,“你还是不懂,行军打仗跟你们书生动嘴皮子可不一样,将熊熊一个,老子要是怂了,日后还怎么管下头的人。”

沈青鸾徐徐点头,“大人说得对,大人若再这么熊下去,只怕不出一年,便要落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君呈松猛然沉下脸。

这个臭小子,自己给他几个好脸,他倒蹬鼻子上脸了!

他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威严起来气势大盛,翠翠忍不住有些腿软。

然而沈青鸾却好似无知无觉,甚至坦然笃定地与他对视:“大人为上,御下却不严,以致下属犯错被人揪住马脚。大人为下,御上却不殷勤,以致朝臣陛下都没将大人放在眼里。长此以往,下属不敬不忠,上峰不信不用,长此以往,大人以为,下场如何?”

君呈松瞳孔一缩,因为打了胜仗而春风得意的气势陡然一收,脊背甚至泛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原来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踏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只差一瞬,险些就要万劫不复!

“公子大才,还请公子教我该如何做。”

君呈松能屈能伸,飞快地改了口气,甚至还冲沈青鸾虔诚地鞠了一躬。

这样的神态落在这样一张略显潦草和凶煞的脸上,实在有些滑稽。

然后沈青鸾就真的笑了。

呵,方才叫她狗腿子,如今却改口尊称她公子,这人倒也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愚钝,见风使舵起来,也快得很。

不过,他眼底泛着的求知和渴望的光极大地取悦了沈青鸾。

她受家中风气影响,一直就有个好为人师的毛病,前世她费尽心思教导君家那两根朽木,反落得满身不是。

这会两相对比,只觉这个凶悍的男人比之两个白眼狼,反倒是个知恩机灵,一点就通的好学生。

便背过身缓缓走了两步,见着男子眼巴巴地跟上,才慢条斯理道:“为官之道,一则尽忠职守,一则朝堂权术。而朝堂权术,要说清非一日之功。

大人只需谨记一句话,御下恩威并施,让下属做事严谨,御上外圆内方,让上峰喜而重用。”

君呈松听得如痴如醉,双手保持握拳行礼的姿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殷勤备至的态度和先前高傲嫌弃形成强烈反差,叫翠翠看得直咋舌。

“那我如今该如何?”

君呈松见她停顿,迫不及待追问。

“现在嘛,”沈青鸾轻笑,“大人现在该立刻离开罗家,勿再生事,万莫叫人以为大人对大周律例和陛下判决不满。”

君呈松挠头片刻,忽而憨笑,“公子说得对,我这就走!”

说着竟当真大步离去。

走到街角处,忽然脚步一顿,扭身回望,却见罗府一直紧闭的大门这会居然打开。

那书生已经闪身入内,大半个身子都看不见,只隐隐约约看见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和半个小巧精致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