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姓官员才管不了那么多,抡起拳头就砸向俞剑凌。两名官员,却还像孩子一样,尚有闲情逸致玩闹。可见对灾情的残酷程度,半点都不了解。他们只看到满目皆成泽国,尚未看到真正灾情下的人间炼狱。“够了!住手!”却不是白明微的声音。而是俞剑凌,正握着秦姓官员的拳头。他的神色是那般凝重,仿佛如临大敌。秦姓官员还想怒骂,却被俞剑凌勾住后脑,迫使他看向前方。这一看,秦姓官员也怔住了。“大将军……”俞剑凌只说出这三个字。白明微等人随后爬到了山坡,顺着俞剑凌二人的视线看向前方。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住声息。入目之处,是一副无法言表的惨烈景象。这一条深入江北腹地的路上,有一群灾民正扶老携幼,往这个方向走。还有一部分,已卧倒在路边。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目光呆滞,仿佛已经丧失了对生渴求。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叫人感受到一股浸入骨子的绝望。秦姓官员见状,也没有再玩笑。他不解:“距离黎阳镇尚且还有二十里地,附近也只有一些小村庄,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莫非黎阳镇也遭遇大水了?”俞剑凌反驳他:“黎阳镇距离河道尚远,且地势比较高,理应在洪水中幸免。”两人正说着,有灾民已经走到近前。他们麻木地从队伍身边经过,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懂得缓慢前行。哪怕队伍的到来,也依旧没有让这些人灰败的脸上掀起任何波澜。白明微默默地看着。前方曾有一个村庄,洪水过后,连同田地粮食湮没在泥沙之下。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家什破烂,沉积在淤泥中。浮尸漂在尚未汇入陵江支流的洪水里,混着乱七八糟的草木浮于低洼处。四处弥漫着一股被雨水浸泡的呛人臭味,那是枯枝烂叶,以及尸体的腐臭。哪怕面前有流民在动弹,四处依旧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有流民力竭倒下。亲人跪到他们身边低低啜泣。悲凉的哭声被风吹来,为着景象又添几分凄惨。可麻木前行的流民却无动于衷。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从倒地不起的人身边经过,仿佛只有继续走,才能寻找到他们活着的意义。成碧本也是流民,见到这一幕早已泣不成声:“小姐,那些人已经饿得走不动了,再得不到食物,他们就会饿死在这逃荒的路上。”白明微依旧没有言语。前方数十步的距离,卧倒着一位母亲。大一点的孩子拉着她的手哭,小一点的孩子正坐在地上扒土,把草根与烂叶往嘴里送。母亲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她双目空洞,疲累交加,像是不愿再留在世上受苦,却又放心不下骨肉。几番挣扎,她把吃土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泣声抠出孩子口中的泥沙。“别吃,不能吃,这不能吃……”大孩子忽然发现母亲躺的地方有一条泥鳅,惊喜地扑了上去。他把抓到的泥鳅给母亲看。母亲吞了吞口水,冲他点点头。他直接把整条泥鳅塞到嘴里,最后又不舍地扯出一截,送到小一点的孩子口中。小一点的孩子大口大口地嚼着,意犹未尽地吞下。一点吃食,如同燎原的火种。附近的流民围拢过来,在母亲绝望的神色中,直接抱住孩童,撬开他的嘴,想要硬生生地从他的口中抢夺食物。可就算把孩童的嘴抠烂了,也没能看到半点吃的。他们把孩童推倒在地,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母亲凄厉的哭声,伴随着孩童的啜泣,响彻在这片汪洋的泽国上。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又结束得那么突然。突然又寻常,仿佛已是司空见惯的情景,以至于这样的插曲,并未激起太大的波澜,引起的骚动很快就平静下来。成碧望着满嘴鲜血的孩童,她再也忍不住,准备冲过去帮上一把。“站住。”却被白明微叫住。成碧含泪止住脚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小姐?”白明微什么都没解释,只是下了一个冷漠的命令:“加快脚步,继续前行。”成碧的声音透着绝望:“可是再不救他们,这些可怜的孩子,怕是要死了呀……”适才只是想要抢夺别人的食物,事情发展到后面,在饿死边缘挣扎的人,也就开始饥不择食了。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就如同鲜美的猎物。白明微闻言,再度强调:“加快脚步,继续前行。”成碧不敢不从,只能流着泪跟在白明微的身边,向黎阳镇方向迅速前进。白瑜默不作声地跟着。护卫与官员跟在后面。秦姓官员见状,开始冷嘲热讽:“真是铁石心肠,怪不得有句老话说‘最毒妇人心’。”白瑜闻言,第一次会回了句:“蠢货。”秦姓官员不服气,正要上前理论,却被俞剑凌抓住:“你的确蠢。”秦姓官员不解:“见死不救的就很聪明?也不知道有的人怎么能无动于衷,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俞剑凌冷声道:“这条路上林林总总百数十人,就算把你烹了,也不够他们果腹。”“唯一让他们活到九殿下携银而来时的办法,就是开仓放粮,眼下最正确的做法不是见一个帮一把,而是保证更多的人活下去,懂?”秦姓官员自然不懂,他依旧只是过过嘴瘾。但是在俞剑凌的解释下,他也没有借口再去对白明微冷嘲热讽。俞剑凌望着白明微坚毅的背影,有些不解她为何还让秦党几名官员继续聒噪,挑战她的权威。一行人继续前行。前方的惨烈程度,更是叫人不忍直视。
第1119章 何处才是生路?(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