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们一起登上了归乡的火车。车水马龙远离,呼啸的车牵动层层套叠的白云。高楼从密集到稀疏,再到不见踪迹。火车穿过一个个隧道,一切都将远去,唯有那条河流始终流淌。
“めぐる木々たちだけが,ふたりを見ていたの,ひとところにはとどまれないと,そっとおしえながら。”他突然哼起小曲,我有些诧异。闭上眼细细凝听,眉头紧锁,但却是微笑。我望向窗外,窗里的他望着我,事实上我也是。世界再次暗下来,这是最后一站了吧。
光二度入眼,粉色的光芒散射缭乱,世界淹没其中。樱花,这是哪儿?不知道?我难以言表,只是惊奇地四处张望,就和那些初来乍到的游客一样。不曾想过,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地方,简直是童话中的场景。枫与桜夹杂,浮荡在云端底端。泠风中,每片花瓣都在尽力飞舞,有的消失在天际,有的则优雅坠地,钢轨的焦躁渐歇。
出了车站再转乘的士,驶过泛黄的石板桥,绕过山间盘旋的重层弯道。随着红日的登峰,我也终于来到他的家门前。一栋好似路易十六时代的三层建筑,一位神采非凡的中年人正从正门出来。“父亲!”
“哦,樵,回来了。这位是?”
“这位是张霖心,就是我跟您提起的那位。”
“哦!欢迎莅临寒舍,犬子承蒙关照了。”叔叔很是亲近人,虽然没有笑意,但很祥和,毫无长者架子,只有长者气息。“对了,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带着人家好好玩儿一会儿,到时候有需要就叫你。”
我们向叔叔告别,看着尾灯在弯道消失才转身进入。竹林、墨池、鱼池、石山、凉亭……内部竟是传统的中式亭苑,与西式建筑浑然一体、毫不冲突。小小的墨池边有两尊青石,“容”、“恕”。所以,你的名字是渔樵。我心想,现在你的才跟这个名字相称。
简单收拾,我们乘上自行车出游,小城地方不大,“单车”足以到达所有地方了。他骑得很快,穿过拱桥、跟随河流、寻逐花瓣。风温柔地抚在脸上,它也是那般喜悦。我倚在他肩头,紧紧抱住他,山岗的桜随风飞舞,渐成一线。
风似乎累了,河流尽头是水库。平日人很少,使其得以保持的平静、安宁。停好车,拉着我转入一小径。潺潺水声欢雀而歌,近在咫尺,却不可见。在两侧野草的拥簇下,我们到了河畔。这里的水是湛蓝的,兴许是因为天空的缘故吧。我激动地举起,洒向太阳。水珠将光芒四散,花瓣在旁伴舞,环绕缠绵着缓缓下落,我真的好喜欢这个世界。
他说要去一个地方,晚上再回到这儿,那时会更美。可叫我说,我能在这儿呆上一下午。走吧,那会有趣的。日曜若隐若现,万物皆染上花的颜色。白黑交叠渐入眼帘,白桦林?
“这是这一带唯一的人工白桦林,是谁打理的已经不知道了。”他悠长地说。
桦林整齐罗列,我们并排行走其间。人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分成多个;一会儿重层残影。飘忽不定,若有若无,叶沙沙地响着,心在犹豫也在躁动。漫步折响树枝,他双手揣在兜里,唏嘘地望向天。我肩与臂成三角状置于身前,脸藏在帽影中。
不知不觉山林笼罩在霞光中,我们又回到了河畔,只是这次靠着水库。烧红的天边燃尽森林的热情,寂寞的夜又要到来。他到没有丝毫顾忌的样子,眼中有些期盼。昨日的光彻底褪去,无垠黑暗中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脸。我紧紧攥住他的手,手心湿润,为什么要待在这种地方呢?
“别害怕,来了。”他指着对面说。河畔上,山林中,无数光点升起。那是山间的宽慰;那是林间的精魄;那是耕耘黑暗间的生灵。萤火之光,勇者之光。云层散去,苍穹斑斓,星河天悬。纵今夜有月,也埋没不了它们的光芒。他们尽力发光,在黑暗中刻下自己的痕迹。即使最终翌日朝阳与次日黑夜会洗刷一切,但他们仍旧如此,直到最后一息。此刻,他们便是无穷天地的主宰。
他望向水库,眼中闪烁星光。水里沉着灿烂的星辰,在昏暗的水底熠熠生辉。彼的眼中,闪烁的是希望?美轮美奂的未来?迷,也令人着迷。
车头灯点亮,夜的乡道上一点光在缓缓移动。车旁飘过的萤火虫,无论如何伸手也触摸不到。星河注视着、目送着那点光,直到它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