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几乎是跑着赶往军区医院,一路上,他顾不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的心被堵住啦,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他活到现在,还是没有活明白,他恨这样的自己。
老婆钱二婶和他结完婚的第二天晚上,他直挺挺的躺在铺盖上。害的老婆钱二婶挨千刀的骂他个没完,她怼他:“天底下怎还有像你这样的男人?”
他央求老婆钱二婶省点儿力气,他想都不敢想。为了结个婚,他借了一屁股债,她娘家也穷,俩个哥哥就等着他给的彩礼钱讨老婆。
他讨老婆,爹爹没拿出半毛钱,爹爹说:“我把你养大,已经对得起你啦,结婚是你个人的事,你自个想法结婚,寻不来钱,你就甭想娶亲。”
他讨了姑姑家的闺女做老婆,就是因为他是个穷鬼。姑姑心疼他从小没娘,可怜他,才把闺女嫁给他。
他也没得选择,他说话拧巴,别人家的好闺女,谁会瞧得起他,只有姑姑可怜他。他能结婚讨老婆,他感谢姑姑的成全,他感谢姑姑的大恩大德。
爹爹分家,就给他一间破土坯房,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柴火、灶台,锅碗瓢盆,吃的用的,啥家伙什,包括那张老旧的木制床,全都挤在一间屋子里。
他真是太累啦,他为什么会累,他说不清楚,那种隐藏在内心深处,无法排解的孤独和忧伤,一直纠缠着他。
老婆钱二婶未必能懂他,她和他一样,生活在贫困的日子里,也和他一样过得磕碜。她唯一的一件,带有大红牡丹花图案的新褂子,还是在他们结婚那天,她的俩个哥哥送给她的结婚贺礼。
从小到大,她一直穿哥哥们穿剩下打着补丁又补丁的衣服。她原本长得像个男孩子,家里也没拿她当女孩子养。
她整天跟在哥哥们身后,去地里逮蚂蚱,去田沟沟里捉泥鳅。饿了就上山,爬上树摘野果子充饥,她的泼辣在方圆好几里都是出了名的。
有天早上,老婆钱二婶去田埂上挖猪菜,随手偷红花家稻田里的红花草。她把红花草藏在猪篮子低下,上面用一层薄薄的猪野菜盖着。
哪曾想,还是被红花家的闺女看见,红花家的闺女过来和她理论。他老婆不乐意啊,她扯开嗓子骂:
谁说我偷了你们家的红花草,你哪只眼睛看见啦,你把眼睛挖出来让我看看,我看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啦。
红花家的闺女,长得文文静静,还在读书呢。今天是星期六,在家休息,她妈让她来田埂,铲两棵大白菜回家。
红花家闺女说:“婶,我老远就看见啦。”
“你这闺女,长得好看,心咋就长歪了呢?我是那种爱贪小便宜的人吗?你这个小婊子,你不能这样说婶子。你个长大没人要,嫁不出去的浪荡货。”
“婶子,你偷了我家的红花草,你还有脸骂我。”
他老婆气哭了红花家闺女,她的目的达到啦。她朝红花家闺女,又吐了一口吐沫。继续埋汰红花家闺女:
“闺女,你长点心眼,你这是碰到了婶子。你要是碰见比婶子厉害的,他会说你找个男人,生个娃娃没长。”
红花家闺女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钱二婶那张泼妇嘴,她算是领教过了,她回家把这事儿,告诉她妈妈红花。
红花说:“偷了就偷了吧,也不值两个钱,闹大了你钱二叔又要作难。不单单是你钱二叔受难为,她俩个娃还得跟着挨骂,我们不和她一般见识。”
他老婆钱二婶的泼辣,在钱家大院里,无人敢说,因为谁也不想无事添堵。
……
钱二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路拧巴着赶到军区医院,好看的护士姐姐,还在帮候二哥换药。
他本能的退到病房外面,絮叨一句:“憋……憋屈,一大早……早上。”
他原本想骂好看的护士姐姐,好看的护士姐姐太冷了,他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
他蹲在病房外,嘴巴拧巴着,絮叨着。今天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在他眼里都是灰色的,他闷得透不过气来。
医院里全是消毒水味,好看的白大褂大夫也不问他病了没有。窝在门外的他,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背。他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这样,自己为啥要出不来气。
他的拧巴,他的可怜,他的无助,他就想问清楚候二哥,他有没有生病?他万一真的生病了,他的病只有候二哥肯帮他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