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婶的腿仿佛是真的抬不起来了,她走路一步三摇,慢吞吞的样子,狗见了都急。
她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儿气喘,急躁起来,小眼珠子瞪的贼圆。
她面容本来就很腊黄,就像是缺少水份的秋天的茄子。
钱二婶最会吵架,她吵架骂人,简直就是一绝。
午饭后,她拌了点糠食喂两只老母鸡,两只老母鸡争相吃食,打得你死我活,她看着就来气,朝两只老母鸡扯开嗓子骂:
“你也是只会吃,老了就倚老卖老,见天的不下蛋,粮食有多金贵,你知道不?”
老母鸡吓得“咯咯咯”乱窜乱叫,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啦。
她急得直跺脚,她家的鸡被人偷啦,她拿把扫帚,站在大门外敞开嗓子嚎:
“我家的鸡呀,长着脚也不是瞎乱跑的,它前不丢后不丢的,怎么就今天丢了呢?哪个没长心的,把我家的鸡偷吃了哦!偷吃我家的鸡就要死的啊!你也不能活,你和我家那只可怜的鸡仔一样,也去死吧!啊!你个千刀万剐的,你个猪狗不如的……”
隔壁老王嫂就像听见一只咬人的疯狗,她“啪啪啪”关上大门,去后院嗮太阳去啦。
钱二婶这时候特希望能有人接上她的话茬,只要是有人能接上话茬,她就能分析拿捏出到底是谁偷了她家的鸡。
可是,让她无比失望的是,根本就没人搭理她,她愤愤然起来,对着自家的猪仔狠劲的踢上一脚,踢得她那条一步三摇的腿,疼得只哆嗦。
“连你也欺负我,还让不让我活啦,你个滚犊子,王八犊子。”
可怜的猪仔呀,它受了委屈,也只能“滚呜、滚呜”转身逃离。
她还是不解气,对着自家的墙壁嚎起来:
“我家的鸡也,被哪个黑心肠的偷吃啦,我的个可怜的鸡也,都怪我没有把你看好,我要是把你杀了自家人吃,也比别人偷吃的好呀!”
钱二叔挑着两只空粪桶回家,见自家老婆又在嚎,他赶紧把头缩进脖子里。
“还是离开家的……好。”
他自言自语,他刚想拔腿就跑,两只空粪桶发出吱啦,吱啦声,把他的胆子都吓破啦。
眼瞅着钱二叔又想逃离,钱二婶不乐意啦,她逮住钱二叔又嚎开了,“好你个窝囊废,全拧巴村数你最窝囊,要不我家的鸡咋能被人偷。”
钱二叔低着头,更不提搭腔。他走进里屋,把两只空粪桶放在房门后面。他哪敢吃午饭,随手扛起一把铁锹,逃也似的出了大门。
钱二婶还在嗷嗷叫:“好你个挨千刀的,就知道在家瞎干瘪,隔壁老王每年出门打工,哪一回不挣个万儿八千的。就你个窝囊废,我看着就来气,挨千刀的呀,我这是作哪门子孽哦!嫁了你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
钱二叔假装听不见,已经一溜烟的跑出老远。
只剩下他老婆站在大门口,怨天怨地的嚎:“我家的鸡仔哦,被谁家不得好死的人偷吃啦,吃鸡仔可是要遭报应呢……。”
疯子叔挑着一担柴火,搁在家门口的打谷场上。他放下扁担,正准备进屋喝口水,钱二婶大喊大叫的样子,令他厌恶。
只见他抄起扁担,狠劲儿向钱二婶的头上砍过去。
钱二婶吓得直哆嗦,丢下一句:“要死人了呀!”随即拖着她那条抬不起来的腿,逃出家门。
她一边逃一边嚎:“要死人啦!要打死人啦!疯子叔要打死人啦!”
疯子叔“嘿嘿”干笑两声,转身走进昏暗的锅灶屋。他摸开水缸盖,舀了一瓢水,就着水瓢咕咚咕咚喝起水来。
……
钱二婶和钱二叔的婚姻联盟,是姑舅表亲联姻。
钱二婶长得高高大大,身材还稍稍有点儿壮实。唯一的遗憾是,她的胸怎么也挺不起来,就像是没发育完整的小花苞。
她常常感叹,是因为她在长身体的时候,没吃饱饭的缘故。她看人的时候,眼睛还带点儿斜视。她生俩孩子,老大是个闺女,老二是个弟弟。
趁着歇夜黑,趁着挨千刀的逃不掉,她对挨千刀的也敲打过,说你个货子板的呀,你个挨千刀的呀,就凭屋里那一亩三分地,你能收割多少庄稼。你得去城里打个工干点啥,你大钱挣不了,也能挣点小钱呀。
挨千刀的拧巴她一句:“去是去……可以的,不过没有人带……带,我一个人会走丢了……啦。”
她一听挨千刀的说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说:“你个活子板的,你个挨千刀的,你见天的在家,不是拿起扁担挑着粪桶去菜地,就是拿起扁担往家挑水。挑水能填饱肚子么?种地能种出金子来?”
她说着说着,又朝挨千刀的嚎。她说着说着,又掐挨千刀的胳膊腿,掐得挨千刀的缩在被窝里,再也不敢和她抬一句杠。
钱二叔扛着锄头,逃离开家,他一路走着,一路絮叨着,“话说的好听,你出门挣钱试……试。”
见天的过着紧巴日子,钱二婶急得见天的吼,她看谁都来气,见谁都想骂。
她骂也不成啊,她得想招,她想到孩三叔,便一手牵着闺女,一手拉着弟弟,来到孩三叔家。
她一进孩三叔家的门,就开始唠叨:“他三叔啊!这日子没法过啦,俩孩子见天的花钱。学得上,靠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他三叔是孩子的亲叔叔,上过几年学,像他哥钱二叔,说话一样的拧巴。
他说,“二嫂,你是……是不知道,钱是不好挣,城市人都看不起挑着扁担的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