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微亮。白明微依次拜访了镇上富户。她从客栈出发,所选目标不按财富多少来做排序,而是按照富户宅邸与客栈距离的远近,选择拜访的顺序。各地富户早就配合社仓政策,以图能得到一个入仕的机会。然而不是每个富户,都富贵泼天,所以还有部分富户,没有这等实力和机会。在她自报家门后,富户们连忙热情迎接。若是能在镇北大将军面前露脸,说不定还能得个机会。当白明微提出要借船之时,各富户分外爽快地把家里所有的船借给她。这才拜访了三家,便已得小船一只,小舟二十只。足够白明微一行人,用作前往庆都堰之用。这还没有借到姚家。白明微并未继续前往,她请富户帮忙安排人手,把舟船送到队伍扎营之地附近,随后便离开了镇子,根本没有接触姚家的意思。她并不着急,因为对方比她还急。欲擒故纵之道,她拿捏得恰到好处。是的,她会一会这姚姓商贾的计划,便是欲擒故纵。“大将军!”果然,这才刚出镇子,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追了出来。白明微停住脚步,刚转身,便看到一名中年男人往这边小跑而来。到得近前,跪行大礼:“歧平镇姚府管事,拜见镇北大将军。”白明微面色平静,淡声询问:“起身吧,何事?”姚府管事起身,毕恭毕敬:“回大将军,我们姚府的工人在备货之时见有几家商户正在调配船只,一问之下才知大将军与九殿下正在借船。”“我们老爷当即就吩咐小的前来找大将军,我们老爷说了,各商户的船只都只是用来短途运送些东西,怕是跑不远,也经不起风浪。”“恰好去年,我们老爷建了一艘小船,作老爷出行之用,老爷常年走南闯北,这船必定要稳妥牢固。”“如若大将军不嫌弃,小的这就着人把船送到适合出船的位置。希望这艘船,能护送九殿下与大将军等人,平安到达江北各处。”白明微目光一闪,面露为难之色:“姚老爷的船,本将军如何能夺爱?”没有拒绝,姚府管事便知是客套之词。他连忙表示:“如果这船能在九殿下与大将军赈灾之行中发挥作用,那才是这艘船真正的价值。”白明微露出笑意:“说来,本将军也有些发愁。前往庆都堰路途遥远,倘若是以往走水路也就罢了,如今江北各地皆成泽国,这水泽的深浅以及湍急与否,都不得而知。”“倘若船只不牢靠,也大大地增加了行程的危险性,如若有姚老爷的慷慨支持,本将军也就放心了。路途顺利,才能尽早赶到目的地。”姚府管事很上道,当即说道:“我们老爷已经安排人手去船上准备着了,请问大将军,要把船行到何处?”白明微笑道:“镇子外往西北走三里,那里方便将东西搬上船。”姚府管事忙不迭点头:“小的这就去安排。只是九殿下与大将军一行,由陆路改水路,这车马怕是不好安排。”“倘若大将军信得过小的,小的这就着人安置车马,等九殿下与大将军回程之时,方便带走。”白明微笑意更深:“管事的安排很是周到。”姚府管事拱手:“小的就不耽搁大将军了,愿大将军一路平安,诸事顺遂。”白明微颔首,在姚府管事走前,顺势问道:“说起来,本将军还有一事烦扰。”姚府管事连忙开口:“不知大将军因何烦扰,可有能用上小的地方?”白明微眉头蹙了些许愁绪:“我等一行人本就人生地不熟,虽有舆图可循,但如今江北因为水患地貌大变。”“我们前去庆都堰的路途,怕是不会那么顺利。本将军想着,如果姚老爷方便,可否借几名有经验的水手,以及熟悉路途的人,协助我等尽快赶往庆都堰?”姚府管事想了想,随后说道:“事实上,此事我们老爷也想过,但是担心粗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九殿下,所以小的就也没有提。”“既然大将军开了这个口,那么小的这就去安排相关人选,送到大将军那去,交由大将军挑选。”白明微点头:“劳烦了。”姚府管事拱手:“小的告退。”说完,他便姚退下。“等等。”白明微叫住他。姚府管事复又拱手:“大将军请吩咐。”白明微问:“姚老爷叫全名是?”姚府管事恭敬回答:“姚德旺。”白明微点头:“本将军记住了。”说完,白明微便转身离去。姚府管事就方才所说之事做了安排,便回到姚府。屋里,一名有些微胖,且身穿锦缎的中年男人坐着。他手里把玩着两颗圆/润的檀木珠,微微垂着的头,看不到面容与神色。“怎么看?”他头也不抬,淡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姚府管事摇摇头:“回老爷,难说。”姚老爷稍稍抬头,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要是她能被你看穿,那便不是白明微。”他的面容,看起来平易近人。只是那双眼睛,却相当吓人。姚府管事垂头:“小的无能。”姚老爷身子动了动,复又回到了方才的姿势。手中的檀木珠,依旧缓缓转动。屋里只有细微的声音。半响过后,他问:“你觉得,白明微是否有所察觉?”姚府管事问:“老爷指的是……”姚老爷淡声吐出几个字:“贪墨、粮价、药价。”姚府管事眉头拧得更紧:“小的无能,实在猜不出这白明微是否察觉了。”“但小的想着,倘若她已经察觉,必定会尽快出手遏止,而不是在这里一心准备前往庆都堰。”姚老爷冷笑一声:“你的确无能。”姚府管事躬身:“请老爷责罚。”姚老爷没有责罚,他慢声分析:“俞剑凌早已先一步与他们分开,前去巡视各地;而白瑜则带着驻军,肃清各地异样。”“他们安排周全,分工合作,哪怕各地出现了大问题,也不至于让他们手忙脚乱。”“焉知他们如此镇定,不是在转移注意力,使得俞剑凌更能专心行动;亦或是,憋着什么大招呢?”这姚老爷虽然避居小镇,却能哄抬江北的粮价与药价,怎会是泛泛之辈?事实也正如他所说。白明微和刘尧之所以在收到信后,没有着急忙慌去解决贪腐之事。便是要营造出一种他们消息不灵通,并不知晓江北情况的假象。一来,可以让敌人放松警惕,使得俞剑凌能专心查探此事。二来,自然是按兵不动,为接下来“侠士”的出现,做好准备。姚府管事听到姚老爷这般说,连忙请示:“老爷,您准备如何做?”姚老爷唇角挑起一个冷冽的弧度:“自然是,按原计划进行,江北越乱越好,要是再死几个人物,那就更好了。”姚府管事有些担忧:“这白明微,可不好杀啊……而白明微护着的刘尧,也不好杀。”姚老爷冷笑:“我们自己动手,自然不好杀。想杀他们的人那么多,何不让那些人冲上去?”姚府管事会意一笑:“老爷高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只管坐等收网得利。”姚老爷抬眸,目光隼利:“传信主子,就说一切正在按原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