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酉年仲夏，初六戌时。胡思海打更经过轩雾郡城南教坊司，乔盛家丁持刀护卫乔盛从教坊司里冲出来。胡思海未敢上前，待乔家家丁带人走远后，他才去教坊司观看细节。</P>
胡思海见教坊司中尸横遍地，无一活口。遂仓皇逃走报官。</P>
乔安强为当年轩雾郡郡丞，压下案情。将乔盛送往京都，以游学名义前往罗朝。</P>
因案情过大，死者亲属入京状告乔安强徇私枉法。钦差入轩雾郡彻查。后经查定，乔安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P>
李颉，便是当年的刑部司副司。柳琼，是当年的轩雾郡主簿。张明楷，是当年的轩雾郡太守。</P>
张明楷早已致仕还乡，已经入土十三年。柳琼在乔安强入狱后大病不起，乙亥年与世长辞。遗腹子正是柳汞。</P>
柳琼年仅二十九岁做到了轩雾郡主簿，未来可期，若说日后平步青云或许夸张。但未必不如其父，位列三品公卿。</P>
李凯带着个人情感介绍完涉案人员，指着一个名字。安耘。</P>
安耘为教坊司管事，主管安排演出曲目，舞台布置。是夜他因外出占卜，躲过一劫。因其笃信玄学，一年未敢露面。待乔家之人尽数入狱，乔盛外出罗朝不归。他觉着可以露面后，才出现在轩雾郡城，便连夜遭到追杀。</P>
他在追杀他的人中看到了一个李颉家的家丁，名叫吴字倡。</P>
吴字倡十六年前便从李颉家中赎买契约，做了布匹商号的东家。日前吴家报案，吴字倡死于家中。经仵作验尸，乃是服毒自杀。而恰时李颉调动兵马，袭击鸿运礼炮众多东家。</P>
杨暮客听了嘿嘿一笑，竟然隐去了袭击鸿胪寺一事。想来案宗上也没有鸿胪寺遇袭。</P>
柳汞这时从外面进来，双膝跪地给杨暮客磕头。</P>
“道长大人，小人乃是柳琼之子。家父因此案思虑成疾，亦受此案连累，被免去主簿之职。恳请道长大人指点迷津，为家父正名。”</P>
看着一个同龄人给自己磕头，杨暮客无奈一笑，“这位朋友还请起身，贫道试一试可否占算。”</P>
待柳汞起来后杨暮客话锋一转，杨暮客继续说，“案情并不复杂，但时过境迁，诸多物相变化，贫道如此占算……怕是不准。贫道护卫本是捕快，曾一人追查诸多案情。不若让贫道护卫先看一看。他身处事外，或许有其他见解。”</P>
房中诸人表情几经变化。宋钰叹了口气，“也好。还请这位壮士帮忙参详。”</P>
季通被赶鸭子上架，他不知道自家少爷为啥把他推出去。不过他看着那竖板上的名字感觉怪异，对，就是怪异。他问了一个最笨的问题，“教坊司里人尽数被杀，乔盛杀人的原因是什么？那些帮助乔盛行凶的家丁又是否遭到缉捕？”</P>
李凯解释，“乔家家丁确实遭到缉捕，但后经查实，乔家已经提前将这些家丁灭口。后因乔安强一案其家中人检举，当夜是乔盛醉酒闹事，先是伤人，遭遇教坊司内看客反抗。后逞凶，杀人尽数灭口。”</P>
季通再问，“乔盛若还活着，冀朝是否有拘捕令发出。他在罗朝不曾为自己辩解么？若他是真凶，那罗朝人道为何不曾查明将其遣返？”</P>
李凯面露难色，“这……冀朝与罗超多年没有使节往来，我等并不知乔盛是否还活着。”</P>
季通点点头，“某家想问，尔等查没查过这乔盛过往？他是否是一个凶神恶煞之人，是否杀人成性。乔安强又是否包庇过其子有别情行凶作案。若此为首案，那当夜在场之人又都有谁？何人可以跟乔盛起了争执。”</P>
宋钰抿嘴一笑，“查过。”</P>
李凯看到爹爹笑了，“当夜是昌惠候包场听戏，但昌惠候未到。”</P>
季通不知昌惠候是何人，再问，“可是昌惠候宴请宾客？那宴请宾客又是何人？何人到场？”</P>
李凯答他，“昌惠候下午在太守张明楷家中吃酒，吃多了爽约在太守府家中歇息，并未赴宴。到场之人皆是航运司亲眷。”</P>
那宋钰之前说，只是让杨暮客占卜是否有外因干扰案情。但这场面下来，其目的也太明显了。这特么是能说的么？</P>
杨暮客掏出扇子敲了下桌子，“竟能如此相像？”</P>
宋钰起初不明所以……</P>
杨暮客再说，“彼时彼刻恰如……”</P>
宋钰沉吟，“恰如……此时此刻……”</P>
哈哈哈哈哈，杨暮客大笑。这里面都隐去了一个人，一个重要的人。李颉究竟是给谁在卖命！</P>
宋钰想借杨暮客之口，说出有这么一个人来。但杨暮客怎可能干预此事。所谓占卜不过是个由头。</P>
杨暮客若是占卜说了……有一个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么宋钰借着杨大可铁口直断的名义，深入调查。将当年的事情刨地三尺，挖出来一些本不能说的人。外人是怪他宋钰不知分寸？还是怪杨暮客信口开河呢？</P>
朱哞轻声一笑，低头冷眼看了看宋钰。这回这个宋钰该是死心了吧。说实话若非他身为朱颜国使节，像宋钰这等不知分寸的人，朱哞是不大愿意搭理的。宋钰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P>
米太傅都不敢掀开的盖子，你一个宋钰竟然妄想借外人之口喧出，而后细细调查。痴心妄想。</P>
同时朱哞也佩服大可道长聪慧。</P>
杨暮客指着那竖板上的名字，“那么已经定下是他，还何须继续深挖。司长大人若想解开谜题不该来问贫道，该是问板上姓名之人。”</P>
柳泉旁听着，他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舅舅所思柳泉理解，若把源头直接揪出来。很多事情迎刃而解，无需再小心翼翼地布局。但大可道长并未如舅舅所愿。虽言语含糊，但已经借由护卫之口，说明了案子。李颉设下诡计陷害乔盛，引钦差调查。查出了乔安强是个贪官。</P>
乔安强的案子翻不过来，柳琼的名声也正不过来。柳琼与贪官为伍，助长轩雾郡腐败风气的的污点会永远落在纸上。</P>
如今一报还一报，李颉不择手段，终食恶果。</P>
柳泉开口说，“舅舅，大可道长既然占卜不出其中细节。我等也莫要劳烦道长了。”</P>
宋钰长叹一声，“抱歉，是本官糊涂。竟然想出让道长帮忙占卜的昏招。”</P>
杨暮客无所谓地晃晃扇子，“贫道虽占卜不出当年案情，但可送诸位一卦。”</P>
柳泉起身作揖，“请大可道长指点迷津。”</P>
宋钰也起身作揖。</P>
李凯和柳汞老老实实地候着。</P>
杨暮客盯着一旁站着的少年郎，柳汞被看得浑身发毛。</P>
“坎下乾上，讼，九四。不克讼，渝安，贞吉。”</P>
众人等着道长解卦。</P>
“尔等莫要以为自己败了，既然已经做出改变，那便依变化坚持。是以贞吉。”</P>
城隍在阴间终于松了口气，他差一点就窜上去捂住紫明道长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