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嫂嫂(2 / 2)

遗钗录 李庸和 1749 字 9个月前

“那为什么生了我,她都不那么喜欢我呢?是因为我只是个姑娘吗?”国安很苦恼,挠散了我给她编的辫子。

我只好告诉她,才不是呢,你长得这么可爱,谁不喜欢呢?是因为我和你妈妈关系不太好,你妈妈想让我跟你好,这样大家的关系才都缓和了。

于是国安聪明地求我,姑姑啊,你千万要跟我妈妈好啊,我看你们两个好了,才知道她对我好不好。

为了瞒住知英确实不喜欢她的事实,我只好继续不跟知英缓解关系了。并且我在玩笑中坦诚的告诉国安,你妈妈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是不可能和她好的,除非她还给我。

但是国安从我嘴里问不出到底是什么,于是她成日把各种各样的东西塞给我,不厌其烦地问我,姑姑,还回来了吗?要是还没有,我继续帮你找,我总有一天要把妈妈抢走的替你还回来!

这是我们的秘密,逐渐变成了游戏与关心,后来天真的国安把自己认为的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了我。但不再是因为知英抢走了而还的,她单纯的心疼我,想补偿我,因为她觉得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否则我那么疼爱她,为什么都不愿意为了她和知英和好呢?

她说,从现在起,她要反过来疼爱我,姑姑才是最招人疼爱的人。

看吧,她是多么善良的小孩啊。善良得我忍不住去回报国安,想缓和所有人的关系。可是知英在面对国安的问题上总是不由自主的冷淡,由于她这位亲生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女儿,我更没法与她缓和关系了,她这种不重视女儿的行为,刺痛了我的内心,重现我那曾经的经历。

我早厌弃知英了,从头到尾都厌弃她。

但是我平时却任劳任怨照顾她,在她肚子发动的时候又比谁都紧张而恐惧。

知英羊水破了快生的那天,很倒霉,也不知是她倒霉还是我倒霉,总之我们都又吓又急。平时总有个在的人,那天恰恰都忙碌着工作一同不在。家里没个人做主,我一向又是协助人的位置,以听从为主,一出了事是稳不住心的。所幸知英还有神智指挥我出去求助,我又是打了电话通知家里人,又是出门挨家挨户求助。

我还抱了一线希望去了孙英管事的住处敲门,并无响应。

最后是邻居知道的一个做过稳婆的老太太先过来帮忙,附近也没人家里有汽车能把知英送去医院。等仲砚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送医院了,他在家操起职业,毅然同老太太一起帮知英接生。

可是知英不知是因羊水破了耽搁太久,还是本生的难产,只听里面老太太惊声道遭啦大出血快不行了,我才急得破门而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没嫁过人的大姑娘,或是怕不怕那样血腥的场面,一心想要探望情况。

孩子是生出来了,可是母亲的情况很糟糕。

哆嗦的知英浑身惨白,孱羸的整个人躺在了汗水与血水里,仲砚与老太太也没好到哪儿去,那是我头一次见过的血淋淋的手术战场。

他们没空管我的闯入,忙着抢救差点两眼一翻背过去的知英,补救了该补的,知英身下的血还是汨汨渗出。

她在一阵无神之后,渐渐有了点儿意识,但她似乎又是大限将至而回的精神气,她在最后时刻敏锐感觉了什么,捕捉到之后,铁了心的要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只见我一个人要说体己话。

仲砚开始不肯,见知英情绪一不妙身下的血又涌出,两人及时互退一步。得留个人帮她止血,显然我不行又怕血,最终剩有经验的老太太在屋里看顾她。

对仲砚交代的她都交代了,只剩下于我,她还有些话要说。

她启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向容,我知道……你一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当我睁大眼睛却又不敢看她时,她继续说:“不要紧张,我要解除你们的误会,我要告诉你,国安的身世。”

她下面亲口所说的话,于她于我都太残忍太心碎了,打开了她满目疮痍的过去,击破了我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

她曾被日兵侮辱过,被救下后,还要死要活的,是仲砚承诺要娶她,她才苟活了下来,最终留下了自己与孽种。在当时医疗紧缺,没有药的情况下了,肚子渐渐大了,如果不一尸两命,是拿不掉孩子的。

她努力呼吸着,恳切地道:“但是现在我请求你,为了我,还有这个家庭,继续照顾他们,我是说……我把我的丈夫和孩子们都托付于你了,除了你,我是不肯去相信别的女人。所以我请求你,答应我吧。”

我这时才从震惊中脱离,低头看向她那快衰败却苦苦挣扎的双眼,我如有千斤压喉,而沉重地回道:“嫂嫂,我答应你。”

“我亲爱的小姑啊,你终于肯承认我是你的嫂嫂了……”她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透着红晕的微笑,才瞑目的溘然而逝。那一刻,我在她心里的地位仿佛比任何人都要重。

人永是如此,容易对自己好的人露不齿,对自己坏的人卑微捧着。我对大哥是这样,对嫂嫂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