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陛下今日招草民前来,是有何事?可是有什么古籍需要释言的吗?”
朱棣微微抬头看他一眼,默默叹息。
方孝儒此人,为官虽有大害,但却不得不承认,在做学问上,可为大才。
他不也曾止一次起过招揽的心思,但最后却都选择了放弃。
其心不正,能力愈大,破坏愈大。
朱允炆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用谨弟的话说,明明一把天胡开局的好牌,却因为这些蠢驴木马的掺和,生生打成了诈胡!
其之蠢,令人好笑又好气。
若真的只是闹了场笑话也就罢了,最多丢个人。
他老朱家乞丐出身,也不怕什么丢不丢面子的。
但就是因为他们的胡来,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更是害死了自己的老弟。
也是因为他们为了争权夺利的纵容,才有了江南官场,这年贪万万两白银的滔天赃案,这就不能忍了!
今日召方孝儒来见,其实朱棣也没下定决心,决定再和他谈一谈。
“方孝儒。”
朱棣也没耐心再称什么‘先生’,索性开门见山。
将手中电报译变的账册递给他:“这账册,你眼熟吗?”
本以为方孝儒会装傻充愣,至少也得高呼几声冤枉。
哪知他却坦然点头:“认得,乃是江南数省的账目。”
“你认了?”
朱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情绪都不连贯了。
“不错,是草民做的,也没什么不敢认、不能认的。”
“你认了便好。”
朱棣哼了一声:“贪墨了如此多的银子,心中惭愧吗?”
方孝儒笑笑:“不惭愧。”
“呵,你倒是坦然。”
朱棣冷漠扫过他的头顶:“抬起头来,朕倒想知道,尔缘何不惭愧?”
“那可是近万万两白银!你可知这些银子能活多少百姓!”
方孝儒抬头,坦然与朱棣对视:“秦王失鼎,天下共逐之。”
“什么意思?”
方孝儒微微一笑:“民,乃国之基业不假,但治理这偌大一个国家的,靠的还是我们这些读书人。”
“陛下虽夺天下这口大鼎,但烹火煮肉之人,不也还是咱们这些读书人吗?”
“所谓百姓,不过是鼎内的肉汤罢了,可用,但不可重,否则岂不是阴阳颠倒,大厦不复?”
“简直一派胡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水不在,舟翻人倾!”
“哈哈哈哈哈!”
方孝儒嗤笑:“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说给您听的‘金玉良言’罢了,再说,何谓‘百姓’?”
“百姓是自古传下来的名门望族,是这天下的基业,不是那些蝇营狗苟的升斗草民!”
“我拿这钱,是为了自己吗?”
方孝儒自觉心中坦荡,无不可说:
“我拿这钱,是用来修善书院,为那些读不起书的士子予一份餐食,一张书桌罢了!”
“说到底,我是为了陛下您的大明,在培养治国的人才!”
“如此,老朽又有何好愧疚?”
“说得好,说得好啊。”
朱棣都忍不住为他的无耻鼓掌:
“说什么为国培养人才!你不过是为了培养你们士族的读书人罢了,又关大明什么事?”
“既然是为了读书人,怎么不把钱拿出来,上缴国库,用来修建书院?”
“说到底,尔不过为了一己私欲!”
闻言,方孝儒沉默。
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铁打的士族,流水的王朝,千年以来一向如此,又有何可说?”
“承认便好!”
朱棣愤然起身:“可你当真以为,你们这些士族,真的是‘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