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想到的东西很是片面,无法改变天地,无法改变他人,但在霖安看来,只要够改变自己便已足够。
自己的不足是什么呢?
霖安思考着,且于思考的过程中迅速得到了答案。
自己的不足是面对罪孽与苦难时的无力,而这种无力则是来源于自身能力的不足,而在不足的能力之下,自然也就无法生成战胜罪孽与苦难的能力与决心。
霖安走了,带着小狗辞别了那自始至终都是背对自己的雕像,亦是再次辞别了金色的光芒,回到了黑暗与浓雾交织的世界中。而未前行许久,漆黑的罪孽便再一次带着猩红的苦难于浓雾中走出,且是再一次站在了霖安与小狗的身前。
依被压制。
依旧是无动。
但霖安却是未曾想过逃跑。
因为他知道,知道眼前的罪孽便是那些雕像所背负之物。自己若想化作他们的模样,便一定要与罪孽战斗,并且尝试将其负于自身,但为何要与它们战斗呢?又为何要将它们负于己身呢?
霖安依是想不出答案。
虽有战斗的想法,亦有战斗的决心,却没有丝毫战胜罪孽的能力。
罪孽手持苦难,再一次向霖安迎面走来,而已是伤痕累累的小狗,则是凭借着仅余的两条腿足,于霖安怀中一跃而起,亦是对着罪孽扑杀而去。
于温暖怀抱中义无反顾的跳出,坚强勇敢的冲向罪孽与苦难,而那小小的身躯之上,更是散发出了些许自由的味道。而这些许的自由则是在无声诉说小狗并非是为了某样美味的食物而跳出怀抱,也并非是为了某种动听的夸奖而冲向罪孽,他想要跳出来,所以才会跳出来,他想要冲向罪孽,所以才会冲向罪孽。
小狗看上去傻乎乎的,明知自己不是罪孽与苦难的对手,但还是对其冲杀而去,牙爪虽稚,却也未展丝毫畏惧之意。而面对小狗扑杀的罪孽,则是瞬间扬起了那名为苦难的猩红巨镰,且是对其当头而落。
也许没有丝毫悬念的事情,总是能够在人为干预之下有所转机,或者说世间本无悬念,却因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人们,而有了悬念。
霖安动了,似是突破了无形的压制,也似破除了无形的封锁,且在动身一瞬即是与小狗一同向罪孽与苦难冲杀而去。
霖安丢出了手中那满载曲折之感的树枝,横扫于苦难那满载锋锐的镰刃之上,成功使其偏离了些许距离的同时,亦是使其斩在了小狗身旁的地面之上。而小狗、霖安,皆是借此机会,用着满是伤痛的身躯,扑向了罪孽与苦难。
爪牙皆扬,小狗瞬间扑咬在罪孽的大腿之上。
左掌化拳,霖安挥拳而瞬击于罪孽脸颊之上。
一个满身伤痛之人,一个满身伤痛的小狗,皆是于不见前路的浓雾之中,对着迎面而来的罪孽与苦难发起了进攻。
但可惜的是罪孽与苦难是难以战胜的,也注定不是两个满身伤痛之人能够战胜的。无论是咬在罪孽大腿之上的小狗,还是挥拳猛击于罪孽脸颊的霖安,皆是发现对方身上的漆黑烈焰虽无散发光热之能,却是有着极强的焚烧之力。
漆黑的火焰瞬间蔓延,不仅燃烧于小狗的口齿之上,亦是燃烧于霖安的左臂之上,且是让一人一狗皆是感受到了身躯、灵魂,双双饱受烧灼的无上之痛。
没有人来拯救他们,也不会有人来帮助他们战胜罪孽与苦难,因为世间诸事到了最后,往往都需要人们自己去面对、承受。
一击无果,霖安与小狗便是双双而退,本想与罪孽拉开些许距离,亦是想要扑灭身上的罪孽之火。却是不曾想过看似简单的苦难竟是于罪孽手中展现出了无比繁复的变化。本是猩红的镰刀,竟是化作了两条猩红的锁链,一条缠绕于霖安手臂之上,一条缠绕于小狗脖颈之上,且于缠绕、紧束的一瞬,即有漆黑的罪孽之火于罪孽掌心瞬出,如若雷霆传导于金属之上,对着一人一狗蔓延而出。
漆黑烈焰尚未临近,霖安的臂骨便被苦难所化的锁链紧束至断裂,而小狗亦因窒息而痛苦的趴在了地上,用着仅余的前腿试图摆脱脖颈之上的束缚。
霖安亦是于痛苦中挣扎,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挣脱苦难的束缚,仅能眼睁睁的看着漆黑的罪孽之火,正对自己蔓延而来。
其实霖安至此已经有了答案,甚至可以说答案已是呈现在他的眼前,仅是他不愿意去印证答案的对与错。因为一旦印证的结果是错,便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过霖安却是在生死一瞬胡想起一路走来所遇的雕像,以及他们所赠与的金玉良言
“将罪孽背负我身,总比洒满世间要好。
因为我做到了一件事,一件往日想做却未曾做到的事。
从来没有人说过,也从来没有人规定归,不能于痛苦之中展露笑容。
为什么我能,而你却不能?
伤痛,素来不是逃避的理由,反而是人们得到胜利这一结果的必要因素。
战斗从未停驻,亦无停驻之时。
为何一定要将问题纠结于‘战胜’这一概念之上?
没有对与错,有的仅是是否愿意去做。”
不知罪孽是否有着思想,不知苦难是否有着意志,但霖安却是于这片黑暗与浓雾交织的怪异世界中,放肆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语,亦是对着罪孽与苦难展露出了心中的不屈。
“妄凭残躯承悲苦,换我萤火明万年!区区罪孽与苦难,岂能摧垮我的意志与信念?!”
被苦难束缚的霖安不再向后退去,亦是不再于罪孽与苦难的手中挣扎,而是笔直的冲向了罪孽,且于身动一瞬即是展露舍生取死、玉石俱焚之意。
苦难加身,却也不知是束缚了霖安,还是成就了霖安,因为在苦难的紧束下保持前行,也许就是战胜罪孽的绝佳方法。
小狗在旁,见霖安已是展露舍生求死之意,倒也不曾与他一同冲向罪孽,反而是用尽周身力气向后猛退而去。小狗虽小,但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却是爆发出了无尽的力量,不仅让紧束在颈的锁链紧绷,更是让紧握锁链的罪孽身躯失衡,对着迎面冲来的霖安倾倒而去。
仅在一瞬,霖安便撞碎了罪孽的身躯,亦是使其化作了漫天黑焰,而如若灰烬般的黑焰不仅向着四面八方飞溅、扩散,亦是沾染在了扑倒在地的霖安身躯之上。
罪孽之火落于霖安身躯一瞬,即是瞬间扩散,不仅燃烧于他的周身,更是烧灼着他的身躯,甚至是烧灼着他的灵魂,不仅使他被痛苦淹没,更是使其在地疯狂哀嚎。
没人知道那漆黑的火焰给霖安带来了怎样的痛苦,因为这份痛苦根本就不是人间十万笔墨足以形容之痛。
霖安于地哀嚎着、挣扎着、翻滚着,且是试图用地上的泥土将身上的罪孽扑灭,却是不曾想泥土不仅未曾将罪孽扑灭,更是在罪孽之下燃烧起了漆黑的火焰,致使未过片刻,霖安即似挣扎于漆黑的火海之中。
于霖安在地翻滚之时,那紧束于小狗脖颈之上的猩红苦难,竟是于锁链化作了人形,且在抬手间即使那些如烬四散的漆黑罪孽凝聚在手,且是使其化作了罪孽巨镰的模样。
罪孽执掌苦难,苦难掌控罪孽,二者似若相辅相成,也似本自同根而生。
漆黑巨镰似焰凝聚,且在形成一瞬即是猛落,不仅贯穿了小狗的身躯,更是贯穿了他的脊梁,将其钉在了大地之上。
鲜血,于小狗口中、腰腹之间喷涌而出,不仅使泪水涌于他的双眼,更是让哀嚎之声于他口中瞬扬而起。看似凄惨、看似狼狈,但谁也不会知道,这泪水是为何而流,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哀嚎究竟是因何而起。
是因为罪孽与苦难所带来的痛苦?
还是说因为没有保护好于漆黑火海中挣扎、哀嚎的霖安而自责?
或者说是身为引路人的他未曾给予后来之人指明道路?从而因失职失责而感到羞愧、自责?
小狗死了,没有丝毫悬念的便死了。
也许小狗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强大,也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坚强,他不仅死在了这片黑暗的世界之中,更是死在了罪孽与苦难的巨镰之下。
苦难手持罪孽,不曾离去,亦不曾走向于火海中翻滚不停、哀嚎不止的霖安,仅是在旁无声肃立,且似正对火海中的霖安瞧着、看着,哪怕它本就没有眼眸。
火海中的霖安渐渐停止了挣扎,而周围漆黑的烈焰也是渐消渐散,而看着倒地无动且是化作漆黑焦炭之形的霖安,罪孽与苦难也似是达成了目的,因此也就似若来时那般,于浓雾之中缓步离去。
罪孽的火焰,烧光了霖安身上的衣物,亦是烧光了他的长发,甚至是烧光了他所有的皮肤,致使他那本就残破的身躯似是化作了人形的焦炭,趴在了那漆黑的大地之上、深邃的浓雾之中。
烈焰虽止,但那难以形容的痛苦,却是不愿放过霖安,且是始终缠绕在他的身躯之上、内心之中,甚至是灵魂深处。忍受着痛苦,凭借单足撑起身躯,且在站起一瞬方才得见除了衣物、长发、皮肤,被罪孽夺走的尚有口鼻与耳目。
黑漆漆且是光秃秃的面孔上,唯有两个深不见底的深邃洞孔,似在充当着霖安的双眼,尚有一道细长如渊的裂缝,似是充当着他的嘴巴。
忍受痛苦前行一步,霖安更是发现自己的身躯不仅似若焦炭,更是呈现着焦炭般脆弱的模样,只要稍稍用力,便会使细微的裂痕起于身躯亦是蔓延于身躯之上。
似乎随时都会碎裂,但霖安却也依旧向前而行,并非是通过深邃的洞孔得见前方的道路,而是见到了倒在不远处的小狗。
仅是一只小狗而已,此乃世人皆知之事,但霖安却是难以用这“世人皆知”四字来安慰自己,毕竟这条小狗是因为自己而死。
霖安用着如若焦炭般的身躯走上前去,且是跪在了小狗的身前,用着漆黑如炭的手臂将其抱起,亦是将其抱在了自己那漆黑如炭,早已失去一切温度的怀中。
想要哭,却是没有涓滴泪水能够于那深邃的洞孔中流淌而出。
想要救,却是没有丝毫能力让小狗死而复生。
霖安能够做的,仅是用那如炭的手臂,艰难的挖开地面的泥土,并将小狗葬在其中。
不知这么做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