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顺声回首,于明媚晴苍之下、繁花盛绽的岸边,见到了一位短发蓬松,身形清瘦,年岁似在十八的少年。少年俊朗,且是呈现着俏皮的模样,双眼如杏儿却因些许慵懒呈现着惺忪未醒的模样,手中所捧朱花如串,抬手间取下一朵便是置于朱唇贝齿之间,细吮甜蜜。
少年此刻正对青鸾好奇打量,似乎很是意外她能行过恶鬼徘徊的长街,来到这伟岸的雕像之前。
“是的,我们要去往天上。”青鸾于繁花间轻声作答。
“哪怕跟随你们至此的百姓,已经尽数化作养料,洒在了长街之上?”少年好奇的面色瞬至惊讶,似在质问着青鸾,害死那么多百姓后怎么还打算继续前行,毕竟若她不曾开启八重天的柴门,那些八重天的百姓也未必会死在这七重天中。
“我们并不知道事态会发展至如此模样。”青鸾依于繁花间轻声作答。
“也许这便是无知的代价,仅仅是一句不知道,便想着将一切责任推脱掉?不过也没关系,毕竟人们总是这样。”少年惊讶的面色瞬化高傲,且是用着前辈的口吻教训着青鸾这个小辈。
“你想阻止我们继续前行?”青鸾于繁花之间轻声而问。
“也许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为何要去往天上。”少年高傲的面色瞬化谄媚,似是化作了精明的商人,想要打听出有关于青鸾的一切。
“我们要去面见仙人,并向他许下愿望。”青鸾于繁花之间轻声而言。
“那是怎样的愿望?荣华富贵?长生不死?权势无双?”少年谄媚的面色瞬化淡然,且是转身负手、遥望青苍,仿佛于此瞬化作淡然出尘、不为人间财权所动的世外高人。
“我想让九天合而为一,让所有百姓不分高低贵贱,同浴同一片明光。”青鸾依于繁花之间低语。
“哦!我的天啊!那还不如去向仙人索取与生命同至永恒的无上财权!”少年淡然面色瞬间化作震惊,似是认为青鸾所说的理想远比永生、财权更难达成。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让百姓有着高低贵贱之分是对的?”青鸾依于繁花之间不解而问。
“那你以为是谁将他们分出高低贵贱的嘛,是我?是你?是人类的先祖?还是创造世界的仙人?”少年震惊面色瞬间化作讥讽,似在讽刺着青鸾的天真与无知。
青鸾沉默,因为她没有答案,也想不出答案,甚至是忽然想到所谓的高低贵贱究竟是从何而来,也是在想着天阙为何要有九重上下之分。
“也许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青鸾依于繁花之间轻声而言。
“只要九天合一,便不会再有高低贵贱之分?说不定九天合一之后,大地一样会划分出九个区域,而百姓也依旧会因为区域不同而产生贵贱之别。”少年那讥讽的面色瞬间化作狐疑,且是抱臂于膛前,轻扶眼旁并不存在的眼镜,如若学者一般在做出猜疑。
“你也许除了让仙人将九天合一,还要让仙人消除世间的高低贵贱之别。”青鸾似是无法反驳少年所言,不过依是于繁花之间低语。
“如果仙人只能满足你一个愿望,又该如何是好啊?!”少年面色于狐疑瞬间化作担忧,似在替青鸾担忧此间之事,并非皆能尽人心意。
“我我不想与你争论这些。”
青鸾似是无言以对,或者说尚未想到问题的答案,也有可能是不擅长面对神色多变的少年,因此在话音落下之际,便是带着青羽转身离去。可就在青鸾转身之际,那手持花串的少年便似若凭空闪烁般出现在她的身前,或者说仅在青鸾转身之际,他便是率先一步出现在青鸾将要转身面对的地方。
青鸾惊讶,本想拔出腰间无前,却是不曾想少年竟是率先抬手,将三枚铜板递到了她的眼前,而三枚铜板之上皆是印着“七重天阙”的字样。
“如果你能侥幸嗯!我是说侥幸到达更高的天上,不妨帮我将这三个小东西换成你们想要的东西。嗯!我的意思是让你帮我将它们花掉!你懂我的意思吗?”少年担忧面色瞬间化作轻佻,且是不由分说的将三枚同伴塞入了青鸾的手中。
“这有什么意义?”青鸾垂首,看着掌心三枚铜钱不解而言。
“唉!正所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许你将它们花掉,便能买来一份意想不到的东西!”少年轻佻面色瞬间化作神秘,且是于青鸾身前左顾右盼,似乎正在说着某种秘密,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虽然不知少年在说些什么,但青鸾还是将三枚铜板揣入了怀中,但也仅是刚刚揣入怀中,少年脸上的神秘便化作了阳光的微笑,且是笑眯眯的开口道:“我叫晴雷,要开始喽!”
依是不知名唤晴雷的少年在说些什么,不过对方的手掌却是瞬间按在了她的面门之上,而周围景象亦是瞬变,于繁花遍地、湖水粼粼变成了楼阁万千,共随长街无尽。
往日初入七重天时的柴门就在身前,虽然青鸾很难想象自己是如何于一瞬跨越数日行程的,但那名唤晴雷的少年却是蹦蹦跳跳的走上前去,不仅将柴门开启,更是趴在门框上对着八重天那色彩缤纷的街路瞧看而去,同时尚是委屈巴巴的开口道:“既然你能够站在这里,那么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流水大哥他已经失败了,对么?”
“他死了”青鸾看着晴雷那趴在门框上的身影轻声而言,同时更是握紧了腰间无前,似在防范着晴雷会为流水展开报仇之举。
“死在了破云的手中,还是死在了他自己的固执之下?”晴雷依是趴在门框之上,不过却是侧首回望,将那满载好奇之色的面容呈现于青鸾眼中。
“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看来,他似是被自己肩上的职责、心中的偏激所压垮。”青鸾依是紧盯晴雷,却也无法于他那瞬息万变的神色中看出丝毫敌意。
“那么在你看来这所谓的英雄之名,究竟是一种殊荣,还是一种诅咒呢?”晴雷于门框之上起身,且是站在繁花之间可怜巴巴的对着青鸾瞧看而来。
“也许是面对生活的方法,也是面对苦难的态度。”青鸾垂首而言,虽是给出了晴雷答案,但声音之中却是透露着明显的心虚之意,因为不知为何竟是有着直觉在告知她,她并未凭借英雄之名,改变生活、面对苦难。
“是的,也许正如你所说那般,既然英雄之名是面对生活的方法、面对苦难的态度,那么拥有它的我们,需要面对的也绝非仅有美好,尚有无尽的坎坷与寒凉。”晴雷那满载可怜的神色瞬间化作了狂热,似若虔诚信徒一般张开了怀抱,似是想要拥抱长街之上的繁花、繁花之间的青鸾、青鸾两侧的楼阁、楼阁之上的蔚蓝苍穹,乃至是拥抱世间一切美好,以及一切有可能化作美好的事物与景象。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去往最高的天上,向仙人许下愿望。”青鸾依是垂首,似是不想见到晴雷那瞬息万变似是随心转变的模样,因为那是她最为渴望,亦是最为遥不可及的模样。同时也是抬手,握于腰间无前的刀柄之上,似在用着此种方式告知晴雷,手中的力量,总是胜过人间言语万千。
青鸾虽有拔刀之意,但晴雷却似凭空闪烁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侧,不仅化作了一副纠结万般的模样,更是对着她腰间的无前可怜兮兮的劝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动刀比较好哦,因为此间并非每件事都有着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虽是劝说,亦是忠告,但青鸾还是于腰间瞬拔无前,且是似若风雷般转身,对着晴雷脖颈横斩而去。
刀化寒芒而出,却也未触晴雷脖颈,仅在将临而未临之时,周围景象即是瞬变。随繁花、长街共同无尽的万千楼阁瞬间消失,而那巨大且伟岸的雕像亦是出现在了青鸾身前,而晴雷亦是不知于何时坐在了湖边,将一双玉足浸于温热湖水之中。
“很多人都像你这般来到过这里,他们都在幻想着柴门之后的美好,却也从未想过真正的美好就在他们的身边。”晴雷面色化作惆怅,且是看着湖中心那孤零零的柴门轻声而言。
青鸾无言,仅是手握无前对着晴雷冲杀而去,似乎并不像与他继续辩论下去,因为言语素来无法分出高低,唯有刀剑才能分出胜负。
青鸾来势虽猛,但晴雷却是突兀消失在了湖边,待再度出现已是换上了一袭束身黑衣,且是手捧赤红花束、优雅的站在明媚晴空之下、青鸾身后,于无比阳光的微笑中开口道:“也许人生之中并非仅有崇高的理想,尚有舒展于天地之间的无垠美好。”
晴雷未曾动用极速,亦是未曾展开进攻,仅是手持鲜红花束正对青鸾走去,走的也许远不称迅速,但在抬步落足之间却是满载着自信、散发着阳光。
烈阳在上,清湖在旁,于明光之下伴随清风粼粼荡漾,亦是于粼粼之间散发着波光,而在粼粼波光所映的繁花岸边,晴雷已是行至青鸾身前。虽然无前依是携锋迎面,但晴雷却是于瞬间抬手,用持花的手腕抵在了青鸾那持刀的手腕之上。
两腕交错。
花、刀交错。
且有洁白轻纱于空飘落,不仅盖在了青鸾的头上,更是遮挡于她的面上,搭配她身上那满是血污的长裙亦是毫无违和之感,也是与晴雷身上所着的束身黑衣相得益彰。
晴雷无动,无前却是再动,不过却也仅在动之一瞬,晴雷便是率先握住了她那持刀的手腕,而另外一只手不仅依是握着花束,更是环在了她的腰肢之上。而青鸾的另一只手,也是不知于何时搭在了晴雷的肩膀之上。
青鸾不知晴雷想要做些什么,也不知为何要用这种方式牵制着她,仅知晴雷携带着她于明媚苍穹之下、盛绽繁花之间、粼粼波光的湖水之畔,使身躯似若轻鸿随风而动,亦似落雪随风飘摇,宛若婷鹅在水优优。
于花间轻舞,羞煞繁花万千,亦使花瓣似雪飞舞逆迎青苍。
青鸾身形虽随晴雷律动而转,却也依是想着摆脱当下困境的方法,而晴雷则是沉醉在这美妙的时刻,并肆意品味着舞蹈给他带来的美好与祥和。
她,眉目紧蹙。
他,笑若暖阳。
她依是眉目紧蹙,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闲似亭鹅悠浮水,动比雷霆破峦山,若始终似你这般,又岂能得见人间美好万千?”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蹙眉开口:“平素不储三春水,逢旱空等甘霖天?若始终似你这般,又岂能战胜人间寒凉万千?”
舞未停,花未驻,晴雷即是放下环腰之手,而另外一只手虽然依是紧握在青鸾那持刀手腕之上,却也经转身而将长刀夹于腋下、抵于背后。与青鸾一同面向清水暖阳,似若行礼般对着那伟岸雕像弯腰垂首,并将手中花束于身下挥过且是停驻于身侧。人似若谢幕鞠躬,花束虽是鲜红如旧,却也未必是之前的那一束,因在晴雷挥动花束之时,即有万千花瓣如幕扩散,飞舞、遮挡于晴雷、青鸾身前。
待如幕花瓣皆落,晴雷已是带着青鸾消失在了湖畔,并出现在了那高耸雕像的头顶。
他抱着她,一手环其肩膀,一手环其腿弯,他依旧未曾发下手中的花朵,而她也依旧未曾放下手中的长刀。
他于天地至高点遥望远方,而她亦是看向了远方天地,两人目光所向并不相同,但映入二人眼中的天地却是同样无垠。
她,长发、白纱随风以共。
他,微笑、目光同向暖阳。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青丝随风,伴雪悠悠,人间未见尽处,何以满面书愁?”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皱眉中开口:“明眸如阳,春风徐徐,繁花未逢冬雪,自当满面载笑。”
晴雷无言亦是未动,不过怀抱着青鸾的身形却是微微后仰,于那似有万丈之高的雕像之顶坠落而下。辞别了似是触手可及的蔚蓝苍穹,经历了似是足谓彻骨的寒风,却也未曾坠于那温暖且泛粼粼波光的湖泊之中,而是出现在一片似是无垠的稻田之中。
稻田素来是金黄的模样,而这里也并不例外,但不幸的是似逢收割,不见稻浪随风,仅见稻草已似山包分散于大地远处。庆幸的是地上不仅有着许多碎稻,尚有许多收割时不慎掉落的稻穗,致使整片大地依旧呈现着金黄的模样。
他,弯腰垂首,认真捡着地上的稻穗。
她,亭亭而立,看着那拾穗者的背影。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人怨世间风雨多,君且问人,稻辞风雨,饱满可依旧?”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蹙眉中开口:“稻遇风雨总无声,却是不知,无言相对,无声即为怨。”
捡了些许稻穗,晴雷便温柔的牵起青鸾之手,不仅将稻穗放在了她那瘦弱的手掌之中,更是牵着她的手行于田野之间。前者欢喜前行,后者满步踌躇,虽然略显不愿,却也始终未拒,依是跟随晴雷前行。
未曾行过太远,即见八方景象瞬变,于无垠的金黄稻田化作了满眼的青翠田野。待青鸾回神之时,她已是伴随晴雷共坐于青野间的青石之上,身前是无垠且随地势起伏的青翠,身后是如潮微起的山坡,山坡之上有着房屋三两,其后尚有明虹点缀着蔚蓝苍穹,而山坡之下尚有黑鸟数数,三五成群的觅食于丛间。
他,闭目翘首,却也不知是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还是在向往着那难以直视的烈阳。
她,侧首遥望,却也不知是渴望着祥和的生活,还是在向往着那色彩缤纷的明虹。
她依是皱眉,但他却是于微笑中开口:“万里不至明阳处,一步可退天海遥。”
他依是微笑,但她却是于皱眉中开口:“鱼不逆水顺流下,飞蛾知死向明光。”
满眼的青翠于转瞬即逝,不过这一次晴雷却也未曾带着青鸾行过太远,仅是于山坡之下到达了山坡之上,于田野之间进入了房屋之中。
晴雷依是微笑,不过却是背对着青鸾并趴在了窗檐之上,他探出了头,亦是伸出了手,身旁置着琉璃杯,杯中置着白色的水。
两根稻茎,一根置于杯中,一根持于手中。
他,窗边垂首,使气泡于稻茎末端浮现,并随吹动而渐渐变大,且于明光暖阳之下呈现着缤纷却又朦胧的色泽。
她,窗旁侧首,不解的看着晴雷那满载欢愉的模样,待气泡随着微弱的声响而破裂,更是发现他的脸上竟然依是满载着微笑。
“失败了,那注定没有结果。”
“成功了,因为目的即是过程。”
随着话音落下,晴雷则是带着青鸾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那波光粼粼的湖畔旁,亦是繁花盛开的干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