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淤过后的收尾;徭役之中属于流民的那部分如何安置;对于贪腐官员,又该怎样一网打尽;以及接下来灾后重建,如何分配有限的物资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刘尧说得有条有理。在商谈过程中,他重视白明微的看法,却并非绝对依赖。他有自己成熟稳重的观点,以及深思熟虑后的考量。整个过程,进行得十分顺利。敲定大致的流程后,刘尧唤来一直在外忙活的成碧:“给大将军准备些饭食,照顾她稍作休息。”成碧恭敬应下。白明微行礼告辞。对于白明微的到来,成碧又惊又喜:“小姐,您怎会在这里?”白明微平静地告诉她:“过来看看,顺便处理一下孟先生的事。”成碧一时半会儿绕不过来:“小姐,孟先生不在此处,处理他的什么事呢?”白明微笑而不语。成碧冥思苦想,忽然间恍然大悟。可紧接着,她担心地皱起眉头:“小姐,孟先生会不会有危险?”白明微点头:“会。”成碧更是担忧:“这可如何是好?孟先生是好人,奴婢不希望他出事。”白明微安抚地笑了笑,却是什么都没说。她快速写了一封密信,交给负责密信的暗卫,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送达。而后简单地用了些许吃食后,便去稍作休息。身体总是自己的,再忙也要顾及。这事她向来分得很清楚。成碧内心隐隐不安。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定下心神,照顾好主子。……另一边。孟子昂已经知晓自己的处境,但他显得十分镇定,一如往常处理职责范围之内的各项事务。阿六先白明微的信件一步到来,护卫在暗处。紧接着而来的,便是白明微的密信。由阿六亲自交到孟子昂手中:“先生,姑娘交代了,事关先生切身利益,请先生仔细阅读信件上的内容,配合姑娘一起解决这个麻烦。”孟子昂面不改色地拆开信,目光聚焦于信上的内容。待把所有要点熟记于心,他便将信付诸一炬。火苗渐渐吞噬纸张,依稀可见最后一张信笺之上,像是勾勒着一张简易的地图。“我知道了,多谢大将军。”阿六没有多言,悄悄退了下去。孟子昂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情。不知过去多久,白霄走进简易搭成的营帐:“先生,徭役之中有不好的谣言正在流传着。”孟子昂掀起眼皮:“什么样的谣言?”白霄如实禀报:“不知何人谣传,开闸泄洪触怒了山神,使得山神降罪,所以开闸的徭役才会疯疯癫癫。”孟子昂闻言,并未露出任何不屑的反应。虽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读书人都很敬畏鬼神,他自然不会觉得有这种谣传,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思索片刻,他面色凝重:“目前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白霄告诉他:“目前他们只是谈论触怒山神,被山神降罪什么的。”孟子昂默了默,随即开口:“都说不到苦处,难信神佛。百姓的日子不好过,生活中发生大小小的事情,他们要么怪鬼,要归咎于神,总要找一个寄托。否则,他们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了。”“此事于我们而言,听起来就像是无稽之谈,然而对于把信仰寄托在神明身上的百姓来说,此种谣言一起,必定会深入人心,令他们信服。”“不消多久,此事便会迅速发酵,到时候只要有人跳出来说,提议开闸的人是我,那么徭役的怒火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烧到我身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谣言的力量。同时,他也很清楚,鬼神只说一旦变成苦难之人的信念,那将会有多坚定。白霄自然理解孟先生所言,他道:“先生,倘若如此,此难题怕是不容易解。”孟子昂淡声道:“试图改变一个人的信念,是件相当愚蠢的事情。既然改不了,那就只能顺势而为。”白霄不解:“顺势而为?先生,难道要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么?”孟子昂摇摇头:“并非助长什么歪风邪气,自古以来盛极必衰,我要你帮忙顺水推舟,让谣言越演越烈,直到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千万别让人知晓你在推动。”白霄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应下:“是,先生。”孟子昂没有再多言。他继续认真处理手头的事务,确保整个泄洪清淤的过程,不会因为任何人为的纰漏,从而导致一些本不该存在的问题出现。”待把手头的事情过了一遍,时间已不知过去多久。孟子昂用过饭食后,离开营帐,在庆都堰的附近走动。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四处就投来异样的眼神。原本只是斜眼偷看,可到得后来,一双双热/辣的目光,毫不掩饰,仿佛要把他凌迟。孟子昂若无其事地继续散步,仿佛那些目光,并未对他造成分毫影响。“啪!”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团了一团泥巴,狠狠地掷在他的头上。他的脑袋被打偏些许,伸手去触碰被砸中的地方,却是一大团稀泥,黏在头发与面容之上,便是他的发髻,都歪了。“先生,给您帕子。”白霄强忍着怒意,连忙递来一张手帕,交给他擦去泥污用。接着,白霄面愠怒色,愤怒地看向四周。然而扫视一圈,也只有一张张麻木的脸,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团泥是谁扔的。白霄怒意横生:“谁扔的?!主动站出来!否则要是被我查到,定饶不了他!”可这样的呵斥,非但没有用,反而使得四周的徭役,看向这边的目光,更为冰冷。那冰冷的背后,仿佛隐藏着不共戴天之仇。“啪!”又是一团泥巴从人群中扔出,打在孟子昂的额头“之上。孟子昂抹去泥巴后,鲜血很快把黏在头上的泥污顺着面颊冲下来。那团泥巴里夹杂着的硬物,叫他头破血流,可见扔这团泥巴的人,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深的恨意。“放肆!”白霄一声怒吼,冲着人群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