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她止住向元五靠近的脚步。双眼弯成月牙儿:“我猜猜,这酒在元大人口中,尝起来一定是又酸又甜的。”“至于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求不得。因为心有所喜,所以甜蜜,又因求而不得,所以酸涩。”元五默不作声。一向可以侃侃而谈的他,此时格外沉默。他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这是白明微的诡计,可他明明知晓,却无能为力。因为他的心,像是被白明微的笑容捏住了。紧紧捏住,他挣脱不得。然而短暂的无措过后,他很快便恢复如常:“你这么懂,说得好像是你尝过我口中的酒一样。”白明微笑了笑,随即便越过元五,走到廊下乘凉。炎炎夏日,她的肌肤不比从前那般莹润剔透。有些黑了,但这非但没有影响她的容貌。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生命的张力。这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觉得不够柔美。可对于元五这样的人来说,他欣赏聪明且强悍的女人。遇强则强的他们,对这一类女子没有任何抵抗力。白明微于他,就像摆在饿狼面前的一大块肥肉。诱/人,且秀色可餐。元五的目光放在白明微的身上,仅仅只是刹那,便不自觉移开。他道:“我不信那酒就这么神奇。”白明微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不会再让你尝到,你是没有机会证明那究竟是耸人听闻,还是事实如此。”元五垂下头,没有言语。……就在白惟墉离开太和殿的时候。太后收到了白惟墉辞官的消息。她不顾阻拦,从后宫追到前朝,可还是迟了一步。最后,她也没能送上白惟墉。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望着老迈的身影被一名男子扶着,离太和殿越来越远。梅公公劝她:“娘娘,您身子不好,这太阳很是毒辣,回去歇着吧。”太后目光依旧追随着白惟墉而去。她的双目,早已噙满了泪花。“一个时代,属于惟墉的时代,就这么结束了。”梅公公叹息:“太后,这于白相而言,何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他为了东陵,奉献了一切,也几乎失去了一切。如今年过花甲的他,该颐养天年了。”“但是白相不曾远去,他的孙辈,如今正在捍卫着北疆,白相的意志,从未断绝呀,太后。”太后闻言,不但没有好受一些,反而老泪纵横。她指着白惟墉离去的身影,手指剧烈颤着:“你看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站都站不稳。”“曾经他的肩膀,能扛起一国重任,如今他的步履,已经蹒跚得几乎踉跄。”“哀家知晓这朝堂与天下于他有多重要,若是没了这些寄托,他还能撑多久呢?”梅公公的声音有些哽咽:“太后……白相虽离开了朝堂,可他得到的是却是另一个曾孙辈,这是喜事啊!”太后忍不住骂出声:“狗屁的喜事!”梅公公垂头不语。太后扶着城墙,她几乎要站不稳。半响,她含泪抬头看向苍穹。她说:“你看,天还是这么蓝。当时哀家与先帝和惟墉初见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好天。”“这老天是不管人间疾苦的,不管天底下多少糟心事,它该蓝的时候,还是蓝得那么纯粹。”说到这里,太后看了一眼皇宫。她说:“咱们东陵国,怕是要走到尽头了。”梅公公大惊失色,连忙跪到太后面前:“娘娘,东陵千秋万代,万不会亡啊!”太后面如死灰:“哀家太了解惟墉了,他这个人,不图名,不图利,更不沽名钓誉。”“先前出了那么大的事,他都没有放弃相位,不是因为他非要抓着那具空壳,而是他舍不得这为之奉献了数十年的职责。”“那是他的半条命,你看他请辞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说到这里,太后的泪水,再度潸然而下。“可明明舍不得,为何还要做呢?因为若是他不这样做,那个孩子很可能就保不住了呀。”“一个国家,逼得文人弃笔从戎,已是将亡的征兆;而贤良忠臣不得善终,那是必亡的标志。”“惟墉他是谁?他是三朝股肱,是让东陵于强国环伺之间夹缝生存数十年的人。”“他该配享太庙,受后世百代瞻仰。可如今,还没到最后一刻,便被逼得黯然离场。”说话间,太后失魂落魄地走回后宫。她的声音,如同被撕/裂般沙哑:“史书工笔,后世百代,又将会如何评说他呢?”“罢了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只盼着,在哀家闭眼之前,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韩公公俯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后身后。安慰的话一直从他的口中说出,可是这些话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元贞帝刚回到承明殿,便伏案大笑。他笑得酣畅淋漓,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秦丰业跟在身后进来,他把手搭在秦丰业的肩膀上,笑出了眼泪:“他走了,那老货终于走了!”“秦爱卿!白惟墉他走了,再也不会有人对朕指手画脚,再也没有人说朕这不对那不行,朕自由了!”“自由了!”元贞帝重复一句,脸上的笑容尚且没有消失, 牙关却紧紧咬住。他咬牙切齿。“只可惜,这老东西只是卸去相位,而不是把命留下。他看起来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怎么还死不了呢?”秦丰业拱手,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放心,那白惟墉已经耗尽心力,油尽灯枯了,活不了多久的。”元贞帝的手仍旧搭在秦丰业的肩上,他的目光凝向虚无,双眼眯起,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你知道朕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朕是什么感觉么?朕仿佛又掉进了那个黑洞里,被他控制的黑洞里。”说着,元贞帝的表情,几近疯魔。他死死地攥住秦丰业的肩膀,恶狠狠地开口:“朕多么希望,他跪到朕面前时,就此与世长辞。”“他要是就那样死了该多好!可偏偏他还能活着,活着离开曾经对朕颐指气使的地方!”秦丰业脸红筋涨。实在痛得不行。但他不敢说他疼,只能尽快转移元贞帝的注意力:“陛下,相府的招牌也该换成将军府了。”“而白明微那边,该给她施加一些压力,她遇到的困难越多,对白惟墉的打击越大。”“兴许就算白明微抗住压力,白惟墉也因为压力过大,而暴毙呢?”元贞帝想了想,觉得颇为有道理。他又笑了,松开了秦丰业的肩膀,然后坐回御座之上。君臣二人,商讨着如何对付白明微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