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赌命(1 / 2)

鄞半幺与润玉正在九宵云殿一根殿柱顶端缠打,见卫承弃了妖灵,鄞半幺站在柱顶恨得咬牙切齿,黑气缭绕的长戟逆向一旋,逼得润玉弯下身回踢。那戟似是当年,妖谷中伤了润玉的那柄。

幸而将才邝露趁着润玉抱她一抱之时,将天蚕宝甲偷过到他身上,又趁机悄悄给他渡回些灵力,加之二人之前亦伤了鄞半幺,故此鄞半幺一时亦讨不着好。

邝露正欲用恶灵壁收回恶灵,却被仍在奏笛的彦佑及时传音制止,告知众恶灵依附着万妖恶灵壁而存活,但若此时收回,蟾毒仍无法解。蟾毒经冶炼后与鲛尾蟾浊息和牙毒皆有些不同,必须直接炼化恶灵壁,方能解封被控的诸神。

邝露苦笑,原是如此。

想来,扶槡猜测没错,这果真是她的大劫。她既是世上唯一可解蟾毒之人,便唯有她能将此壁炼化,解救苍生于水火。妖灵凶狠,此般淬炼,定然凶多吉少。

念头滑过脑中,她倏尔想起不妥之处,润玉明知此事,却欲将她推离今日的战场,若是她不在,他要如何炼这妖灵壁?

她疑惑地看向彦佑,却见彦佑意味深长回望她。她忽而想起萹鹊曾说过,已受牙毒者不会再为此毒左右,亦因此取了润玉的血去作研。

晴天霹雳!

她倏而明白,润玉定是要以自己的血替代纯净之物来炼化恶灵壁,玉石俱焚!这天下和她,他都要保,却是以牺牲自己作为代价!

这才是他最后真正的赌局!

他在赌,用他的命,能换回她的!

必定是他发现乐曲能助他想起过去,才让彦祐习得来对付染毒妖灵。星河缠绵那夜,他在她耳边道“原来是你”,定然是他忆起往昔。他在奏折与前事中抽丝剥茧,想通了鄞半幺的计划。为偷多些与她相伴的时光,亦是为思量如何保护好她及对抗鄞半幺,才一直骗她说什么都想不起。他瞒着她,是因她绝不会同意他牺牲自己。

他宁愿让她误会他,亦要保住她。若非她犟今日赶来,临渊台那夜缠绵,便是诀别!

稍纵即逝的念头闪过,断情绝爱丹,临渊台,莫非!是他,喂自己服下的绝情仙丹。若不是因生下堇堇,将陨丹吐出,今日一过即是生死永隔,遍寻六界也再见不着他!

他考虑得如此周至,怕她伤心为她断情,怕不能再护她将修为尽数给予,却独独没有想过,便是断情仙丹也抑不住她爱他的心,他早已是她身与灵中不可分缺的部分!

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润玉,你即是天下。天下,亦包括你。

她将此音传给他,收紧掌中的恶灵壁,将卫承的灵魄珠和蛊藤都催给定海金钟里的彦佑。

润玉猜到她已想通前后,亦推断出他的打算,咬着牙,握着赤霄挡住鄞半幺,回身向她喊:“露儿!不可!”语毕一掌将鄞半幺打倒,飞向她站立的殿柱。

他追上她,扣紧她皓腕:“我不许你再丢下我离去。”

“我从未丢下你。”她望住他水光潋滟的双眸:“我早将心放在你处,数千万年,片刻未曾离开。日月昭昭,此心不改。”

鄞半幺追上长戟狠狠刺向两人,他将她搂紧在怀里往旁侧闪躲,臂上却遭了一伤。手中握的赤霄剑一挥,把接来的招式挡住。

他回身欲抓住她,红袖却从他指间滑落流去。她望向他背影,步步往后退到柱边缘,轻飘飘浮在空中,悬在九宵云殿上。

邝露往下看向神情苦痛的诸神,又看向翩跹飞扬的白衣背影,百感自心间翻涌起,心疼,爱惜,动容,眷恋……难以割舍的情深与依恋交织,盘旋徘徊的情愫缕缕蔓延到四肢八骸,缓缓沉淀,最终只余寸寸丝丝入扣的不舍与相思。

她将自身尚存及人鱼泪中的灵力催出,橘红和靛青光芒混合灵力,在她舞动的红衣间交缠萦绕。潋滟红衣御风在空中翩然飞舞,青丝与裙裳如同在半空飘散开。

她如此美,似他在南天门外取下她头盔,墨发泼洒,青涩地美,似在凡时嫁予他那日,嫁衣如红曲般,倾城地美,似在星河里与他徜徉缠绵,绝代柔情,耀眼地美。如临渊台那夜,她说爱他时,千回百转地美……

润玉又挡住鄞半幺一式,旋腿将他踢到在地,将赤霄挥向他。鄞半幺倒在殿柱顶,握长戟艰难挡住,虎口至手臂都在微颤。

润玉抬眼望住她,眸中水光闪烁,咬紧牙给她传音:不要!露儿!不要!我绝不要再一次孤身活在没有你的世界!我求你!住手!

她温软甜糯的声音直抵他心:你知道我最是不忍留你孤身一人,我答应你,我定会竭尽全力归来伴你。

她闭上烟波弥漫的柳叶眸,化出真身露水,包裹住万恶妖灵壁,后又用人鱼泪下了几层护佑结界。墨绿光泽的石壁在剔透的露水中不断闪烁,似在垂死挣扎苟延残喘。

鄞半幺看向露珠包裹的恶灵壁,脸色突变,赤色双眸中翻涌的血似顷刻沸腾怒不可遏:“她竟能解鲛尾蟾毒?!我就该早杀了她!”

润玉闻言剑眉紧锁,杏目中狂风呼啸凛冽,深若幽潭般的瞳仁里一片漆黑,趁他看去分神之际将他狠狠一剑穿心。赤霄穿过鄞半幺插在殿柱上,从他身下传出隆隆裂开之声。

此剑,却仍没刺中他妖丹精元所在。

鄞半幺伤得重,一看正在炼化恶灵壁的露水,却压紧下颌残忍笑道:“你与我,实际并无太大差别。你与我一般,最后选择的是这个天下,而非她。即便你今日赢得天下,但你已经输了她。今日我要你如从前一样,一无所有!”

他提起长戟欲向润玉戳去,润玉唤出冰凌插向他握枪的腕,长戟应声落地。润玉怒得随即将剑又推深几分,杏眸里漆黑深潭结成三尺寒冰。瞳孔最深之处传来浓烈的杀意,伴随从鄞半幺身下传来殿柱开裂之声,凌厉刺骨。

她飘飘渺渺的声音传入他心里:润玉,我爱你……你从来非一无所有,亦并非孑然一身。从前如此,往后亦然……

此话虽解不得他悲苦,却稍稍抚平了他恐惧。若是两人中必有一人要承受失去挚爱的生不如死,至少那不是她。

红绳上的同心结落入他眼角,她的心从来都同他在一处,而他所求,从来也不过是一颗不离不弃的心。他从未真正失去,她亦答应了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