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禅顿时哂笑道:“良人再好,对我等来讲,漫漫大道,才更加吸引人。”
傅红葵心中一惊,再也没说话。
因为她看的出来,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是心不在焉的撒谎了。
她究竟是谁。
居然能让先生相隔这么远的岁月,仍是念念不忘。
有句话叫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然而,对于修行者来说,念念不忘,实则是对自己的惩罚。
等到将来大道彻底复苏。
修行者的道行提升上去了,越为念念不忘,自己遭受的痛苦便会越大。
毕竟,死的那个人感受不到苦楚,而寿元充足的另外一个人,则会时常回忆。
院落里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柳临安什么也没有再说。
去柴房烧水。
她踏进柴房,看到早已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木柴。
似乎看见了,先生曾在此生活的状态。
那般的小心翼翼与认认真真。
点燃火苗,水壶自然是有的,水更是不缺,旁边就是甘甜的山泉。
等到烧开了水。
提到客厅。
陈禅顺手泡上花茶。
倒进热水。
柳临安忍俊不禁的说道:“先生好像并不爱喝花茶。”
“哦,我挺喜欢喝花茶的,只是以往并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原来如此。
众人坐定。
茶杯仿佛是自己手工做的,格外的防止烫热。
柳临安轻轻抿了口花茶,说实话,先生这次泡的茶叶,并不好,乃至称得上劣质,大都市里的不知名的小茶摊才会将此等劣质的花茶卖给拮据的老人。
但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还要说什么呢?
先生在此处院落这般的失态。
有些话已经完全不必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禅喝着花茶犹如想起了别的事,又是愣神。
良久。
缓缓起身,走了几步才想起放下早已温凉的半杯茶水,站在院子里,举目四顾。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真应了此诗。
尽管此处地方并不是南国。
然而重新建造了这处院落睹物思人,佳人难再得,某种意义上,他亦是恍如隔世,并非那位相隔遥远岁月即将把体内伤势养好了的陈郎了。
身处在那个动、乱的年代。
蛮夷入主中原。
朝廷偏安一隅。
所有读书人皆感到愤愤不平。
陈禅闭关一段时间,机缘巧合感受到天地即将有大变,随出山行走天下。
灵气早已经不复过往那般浓郁。
甚至微弱到偌大人间很难出现一位元婴境的修行者。
而他漫步神州,走过山河,曾在京都短暂的居住过,尝试着做过生意。
在那个丰亨豫大的时代,生意无比的好做,每日店门前顾客络绎不绝,他积累了不少钱财,又凭借着阅历、经验,把生意越做越大,成为京都有数的年轻富商之一。
再就是没几年,神州动荡。
小朝廷跑向南国,衣冠南渡。
他凭借着自己数年笼络的关系,使得一位相熟的官员带着他同样去往了南国。
南国山河不同于中原。
陈禅注视着彼处的浓妆淡抹总相宜,随即起了安稳生活的念头。
携带着钱财躲进了一处不知名的县城。
谁会料到,红尘滔滔,饶是他曾是站在人间顶点的大能巨擘之一,也难过因缘一劫。
遇见了她。
“先生?”
傅红葵站在他的背后。
“此处院落似乎承载着先生无数回忆,先生不如与我说一说,或许心情会好上一点。”
陈禅温和笑着:“何必再言?”
“先生,我的年纪不大,阅历稀少,又非人族之身,但是按照互联网上的话说,我情商高啊,您是明白的,九尾狐的天赋神通之一就是蛊惑人间,情商不高,如何能蛊惑人间?不如先生说与我听,让我这位记名弟子,斗胆做回先生,劝解您一番。”
傅红葵低声道。
她是认真的。
从未见过先生的神色如此低落过。
傅红葵的心底突兀呈现一种无与伦比的惶恐。
莫非先生有难以想象的心结在此处院落?
修行者最怕的事之一,就是有心结。
心结不单单会耽误自己的心境磨练,还会在关键时刻引来心魔。
心魔一到,外人难帮,唯有靠本人强行渡过去。
陈禅忽然放声大笑:“有什么的?过去了那么久,我仍是我,你不必想着开解……”
转身注视着一脸忧色的傅红葵。
余光瞥见花圃里的花儿。
她亲手种植的。
为了使这方院落活色生香,她跑遍了家族亲戚家里,只为了求得几株好看的花儿。
她相信,与陈郎的生活,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尚有大自然的美好风光。
一介女流之辈,于那个渐渐约束女子的年代,开始被人为戴上道德枷锁。
便如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饱读四书五经,又是当地鸿儒的父亲,经常让她熟读独属于女子的规矩。
她打心底厌烦。
直到遇上陈郎。
似乎所有所有的事情,碰上陈郎都无关紧要。
不就是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嘛,她愿意为了陈郎一生不踏出家门。
两进的院落,以及品性良好、体贴入微的陈郎,便是她的全部了。
自从种上了花儿。
她再也没想过去北国看一眼雪。
似乎这些花里已然有了她心心念念的雪。
傅红葵非常严肃的问道:“先生真的没事吗?尽管我不是关外司天的人,但是我明白现今先生出现在关外,并非一件秘事了,关外司天正想着先生像平定泉城大乱那般,勘定关外大乱,若是先生有差,后果难以预料。”
陈禅摇摇头:“你不必担心我。”
傅红葵彻彻底底住嘴了。
刚才她就想一句话不说。
只是先生的状态委实太差了,尤其是不由自主散发的沉沉哀伤。
莫说是柳临安与柳庆年、胡玲了,就算甩着长长尾巴的蛇妖,都眯起了蛇眼,好奇的打量他。
傅红葵落寞回到桌子旁,倒掉凉了的茶水,重新为自己倒了杯热的。
“先生,您再不喝茶水,便凉了。”
陈禅仿佛没有听见,进了内院,走进曾经的书房。
仍
然是那般熟悉的摆设。
就连书柜上的典籍一本不差。
他心底呢喃,原来我以为用几百年的功夫忘记你,已然是足够了。现在我明白,只怕要用上千年悠久岁月。
再想这些事情,徒劳无益。
佳人远在数百年前,他现今的道行,根本不可拨弄岁月长河,返回去远远的看她一眼。
随即挥了挥衣袖。
既然可以用大术不必多久就能建造一处两进院落。
也能瞬间将之毁掉。
似梦花泡影。
了无踪迹。
众人吃惊的看着四周的一切。
回到了最初的山水间。
“先生?”
这一下,连柳临安都担心的喊出声。
修行者中当然明白如果过了自己的心关,其实一切都不必去做,坦然面对就是了。
可先生创建的那处两进院落,显然击中了他心底至为柔软所在,看了短暂时间后,竟然承受不了心关,径直将之毁去。
陈禅平静说道:“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不过去了,不见也罢。”
旋即利用剩下的材料,搭建了一处清亮典雅的凉亭。
这下换的茶壶中的茶,则是上次他采摘的好茶了。
熊罴用了半日的时间。
气喘吁吁的回来。
同时带了七位大妖。
俱都是琉璃境的深厚道行。
有两位大妖的修为,比之熊罴还要高上一筹。
熊罴纳闷看着此地,暗道,为何那处极好的院子消失不见了。
当然,他不会问这般低级的问题,眼下关键,是让自己的七位好兄弟,见一见先生,听候先生的发落。
陈禅扫了眼。
大多是山林猛兽成的大妖。
唯有其中修为道行最高的一位,则是视之为柔弱的兔子,不知经历了何等的磨难,方才修成精怪。
熊罴低头说道:“先生,我带来了七位好兄弟,剩下的三位不愿出山,只求一个闭关打坐。”
“无妨。”
陈禅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七人居然同时的点点头。
不知是熊罴告知的,又或早前他们已有了解。
陈禅道:“既然你们都清楚我是谁,多余的话便不说了,省得浪费时间,而如今的人间最缺的便是时间。”
“我要你们成立一个属于妖族的组织,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做青山殿。”
那兔子精直觉感到古怪。
先生未免太单刀直入的直话直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