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每逢大事、须有静气(1 / 2)

有一个简单的逻辑。

陈禅与柳临安皆未说出口。

他们心底都明白,既然柳临安和柳庆年两姐弟站在了陈禅的身边,换而言之,便是站在了人间人族这边。

所以,柳临安身上的半仙器,和谷城百万众生来比,同样的事关重大。

等到洞天福地、莲花妙境,和数不清的山海残界融会贯通人间,多一位拥有半仙器的己方强大修行者,意味着会少死许许多多的百姓。

不提山海残界那些即便放逐出人间,依旧凶性不减的妖兽。

同属于人族的洞天福地中人,太过傲慢,从古至今都视寻常百姓为蝼蚁。

在他们的眼里,毫无法力的普通人,甚至比不上山海凶兽。

毕竟山海凶兽还能杀了炼药,有一部分凶兽的肉质极佳,是他们设宴必不可少的美味佳肴。

可人族普通人算什么?

他们又不是神灵,不需要普通人的信仰,也不是山海凶兽,非得吃血肉才能活的下去。

只能算是可有可无的耗材。

有事了,就拿普通人当做垫背,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进行消耗。

没事了,凭自己身为洞天福地修行者的身份,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比古之皇朝的皇帝还要自比天子。

寻常人的生死,他们压根不屑多看一眼。

这就是洞天福地、莲花妙境。

柳庆年陷入沉默,神情痛苦,久久不曾开口说话。

陈禅徐徐饮着茶水。

他看好柳庆年在剑道一途中的跋涉。

亦是看好柳庆年的心性。

从他对待属于精怪的松青和一路走来对寻常人的态度,足够看的出来,柳庆年压根没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此点尤为重要。

陈禅长存人间,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无论里面有多么资质惊艳之辈,还是演技高超,表面善待人族,背地轻蔑,他都见过、结交过,乃至为敌过。

到头来,是否拿普罗大众当做自己人,只要碰上些许大事,就能一眼分辨的出来。

就像泉城大乱,一部分修行者所思所想皆是自己的利益,一部分修行者把泉城百姓视作头等大事。

柳庆年似乎想通了,瞄了眼茶壶的水所剩无几。

起身给茶壶倒满水。

“先生,您采摘的茶叶怎么不喝了?”

陈禅指了指茶壶中的茶叶:“松青这点宝贝,可比我采摘的茶叶好喝多了。”

“是吗?我仍然认为是先生采摘的茶叶好喝。”

“好,既然你喜欢,全部送给你好啦,反正好茶我喝过太多了,你还年轻,品尝下好茶,没有坏处。”

陈禅甫一说完,自知失言。

柳临安瞬间盯着他,双眼一眨不眨。

柳庆年倒是没有多少的变色,仅仅轻声笑了笑:“实际上我和姐姐早就料到,先生的年纪绝非看上去这般年轻。”

“那你们想错了,我真的就是这么年轻。”

“不可能,先生不必隐瞒了。世间当真有一位年轻人,在先生这般的年纪,平定泉城大乱,打败姐姐只是举手抬足之间,恐怕一定是真仙的嫡子。”

柳庆年轻描淡写,接过陈禅送过来的茶叶,环视四周找到一个空杯子,捏了把茶叶进去,倒进山泉水煮沸的热水,瞬间茶香压过了松青准备的茶叶。

柳临安不知想到了什么,收回紧紧盯着陈禅的视线,自顾自喝着茶杯里的茶水。

对于修行者来说,年龄其实并不是隔阂,甚至根本不需要去在意。

只要资质足够出色,修为境界提升的够快,寿元以千年计。

陈禅哈哈大笑:“你啊,倒是会给我找台阶下。”

“先生夸赞姐姐的演技,到我这里来,我得学会一点可有可无的小技能伺候先生。”

“哎,此话少说,不知情况的人听去,还以为我男女通吃呢。”

顿时,柳庆年让陈禅这句话憋的脸色通红。

柳临安稍显害羞,旋即忍俊不禁大笑。

柳庆年这般作态,可不多见。

陈禅赶紧岔开话题:“说句认真的,你们姐弟如此年纪,就能到达现在的修为道行,比我的那位弟子还要出彩。”

“哦?先生还有弟子吗?”柳临安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们小圈子只是流传陈禅在泉城的作为,有关他弟子的消息,寥寥无几,即便提到过,亦一句话掠过。

“泉城司天的司长谢镜花就是我的记名弟子之一。”

“哦,对了。”

陈禅放下茶杯,推开窗户,貌似细细看了下天色,“我观关外妖气遍布,其中有一道即将飘散的妖气颇为熟悉,应当是我在山城收的记名弟子傅红葵来关外了。”

“傅红葵?她是妖族中人吗?”

“极其罕见的九尾狐。”

陈禅笑道。

这一下子,着实让两姐弟震惊到了。

九尾狐。

搁在山海年代,九尾狐是比肩大神的顶尖妖兽,被称为天狐。

“不可能,现在人间这个样子,如何会有九尾狐出世?”

“是啊,先生。是不是您看走眼了,据我们姐弟对山海残界的了解,九尾狐绝不可能在人间闪现踪影,倘若九尾狐要出现的话,也一定是在某处道蕴较为完整的山海小世界内。”

见多识广的祖辈们说过。

九尾狐尽管对环境不在意,然而极为看重道蕴。

道蕴够完整,才会有九尾狐出世,否则,即便某一个狐族机缘巧合诞生了九尾狐,也会因为道蕴不完整,使得九尾狐过早夭折。

陈禅叹了口气:“她千真万确为九尾狐,或许我们在关外会遇见她,到时候你们自己去看就是了。”

柳庆年咂巴咂巴嘴:“那可是传说中的天狐啊,不提天狐种种匪夷所思的神通,天狐一笑,可使人间为之倾倒。”

柳临安啪叽一声拍了他一巴掌。

“哎呀!!姐姐你突然打我干嘛?”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要是遇见先生的弟子,只怕你会被她迷倒。”

柳庆年顿时嘿嘿笑道:“迷倒就迷倒吧,谁让人家是九尾狐呢,天下共主商纣王都抵御不了九尾狐的迷惑,况且我这凡夫俗子?”

“天下共主……”柳临安轻声念叨了几遍。

“先生,现在的天下共主……”

陈禅骤然打断她:“此事少提。”

“为什么?”

“而今的神州,每一任天下共主,心里装着的只有芸芸众生。”

“啊,我知道,可为什么少提?”

“听过‘言多必失’四个字吗?”

“知晓。”

“灵气复苏的大环境下,天下共主又是普通的寻常人身份,没有修为道行为他抵挡来自人间的大气运,我们多说一次天下共主,相当于多一份大气运冲刷他的身躯。”

陈禅悠悠叹了口气:“以肉体凡胎迎接大气运反复冲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希望他已经开始走上修行路吧。”

“我见神州现在的制度,天下共主并不会是一个人。”

陈禅欲言又止,最终把想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浅尝辄止:“连灵气都复苏了,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柳临安若有所思。

柳庆年不傻,姐姐和先生谈论的事情,关乎神州乃至人间。

为什么只有神州才会有“天下共主”四个字?

其中能说的事,委实太多太多,可追溯的历史又太长太长。

三人再不提此事。

柳临安学着柳庆年,换了个杯子,泡上先生采摘的茶叶,等待松青回来。

松青任务艰巨。

他要说服身在谷城的几位司天人员,请动他们向上级反馈。

期间需要经历还不知道多少道手续,最终才有机会指挥导弹炸毁群山地脉。

“对了,先生,如果导弹炸毁不了群山的地脉怎么办?”

柳庆年问道。

陈禅无奈说道:“那就剩下半仙器了。”

“炸毁嫡脉,先生靠争取来的时间,布置大阵。假如,鬼都里的一众鬼王,毫无顾忌,赶着阴阳交泰的时间点,迫使鬼潮出城呢?”

“没那么简单的,既然群山嫡脉延伸向鬼都,这便是一柄双刃剑,没事的话,地脉会源源不断为鬼都提供需要的能量,一旦有事,那就会造成鬼都的大混乱,别说怨魂厉鬼了,纵然鬼王也受地脉的大影响。”

“就算这样,鬼都仍然可驱使鬼潮出城,那事情简单了,鬼潮的威力会下降数个等级。”

“你我和你姐姐,加上松青,以及李源,不敢说没人受伤就能剿灭了鬼潮,但是应对这个层次的鬼潮,还是有能力的。”

柳临安苦笑道:“谁会想到,群山之中,会有一座鬼都存在,并且背景深厚到了那般地步。”

“假设先生没有提前察觉的话,岂不是说,鬼都一定会重回鬼界?”

陈禅变了变脸色,颔首:“是的。鬼界出现于而今的人间,造成的危害,强于周玄意阻挡出口的山海残界。”

“先生,鬼界当真那般恐怖?”

柳庆年有些不相信。

鬼界二字,他向来是在人间的玄幻里见到过,在西山经残界中都没有听祖辈们提起。

陈禅笑了笑,“我问你,这个地方,让鬼界再造轮回,死去的人,魂魄不去轮回转世,而是来到鬼界,长远看会有多大的危害?”

一说至此,柳庆年霎时不寒而栗。

何止长远看有危害,但凡鬼界形成便贻害无穷。

要知道,鬼界是鬼城、鬼都的升级版,魂魄进到鬼界是得不到转世轮回的,那就是鬼界形成独立于人间之外的一个世界,只是这个平行世界里面居住的都是怨魂厉鬼。

给鬼界足够的时间,里面是不是诞生真仙层次的鬼物?

时间再久远些,是不是会有比真仙更加厉害的太乙天仙?

不敢想。

真到了那等地步,只怕唯有昆仑仙界来人,才能覆灭的了鬼界。

难怪先生提过,但凡有大能巨擘发现鬼界,就会第一时间想方设法的覆灭掉。

这不覆灭不行啊。

柳临安神神在在说道:“这样说的话,没有末法时代,只怕这鬼界要诞生不得了的大能?”

陈禅摇摇头:“被封印在封印之地里,原就是苟延残喘,灵气复苏救了它们。”

是啊,为了存在下去,鬼界自愿下降等级,成为鬼城,再成为鬼都。

或许,鬼界里的鬼王都万万想不到,就在这儿关键时刻,陈禅这个变数好巧不巧的路过。

柳庆年笑道:“先生,如果破灭了鬼都,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陈禅顿时也笑了:“好处当然少不了。”

“鬼都的核心就能让我们盆满钵满,更别提其余精纯至极阴气化成的瑰宝。”

“鬼都的核心是什么?”柳临安好奇问道

陈禅想了想,“根据我看到过的古籍记载,鬼都的核心应该是一头鬼物。”

“区区鬼物为何使我们盆满钵满?”

“因为这头鬼物没有任何的意识,鬼都破灭,谁都可以掌握它,有了它,相当于得到了一件半仙器。”

两姐弟更加迷糊了。

为什么一头鬼物就能比作半仙器?

半仙器如此不值钱了吗?

“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这头鬼物,能使你借此建立一座属于你的城池。”

“!!!!”

两姐弟的眼睛骤然睁大。

“是那种能为你带来修为提高的城池,你们来到人间玩过养成类游戏吗?”

“玩过。”

“早说啊,知道你们玩过养成类游戏,说起来就简单多了。”

“提升这座城池的等级和层次,变相提升你的修为境界。”

“当然,没我说的这般简单,有得必有失,你的修为根基会变得松垮,出了城,和同境界的人交战,败多胜少,然而身在你的城池里,比你高一个境界的修行者前来挑战,照样不惧。”

柳临安说道:“画地为牢。”

“不错,就是画地为牢。”

“那么,城池能提升到鬼界的程度吗?”

“你又不是鬼,自然提升不到,最多到鬼都这般等级。我想想,相当于化神境的修行者。”

化神境!

化神境的修行者有多么的强大,姐弟两人是见识过的。

也就是说,有了鬼都的核心,就不用辛辛苦苦的修行了,靠提升城池的层次,便可以修为道行。

委实太令人心动了吧!

未曾踏上修行路,永远都不会知道,修行路长的是多么的令人绝望。

有了此捷径,莫说柳庆年了,纵然柳临安都动摇了。

陈禅忽然大笑:“你们不会想靠鬼都核心来修炼吧?我可告诉你们,数百年的时间困在一地,都折磨的让人想疯,何况数千年了。”

“一旦有了靠鬼都核心修行的决意,就再也回不了头。”

姐弟两人仔细想想,猝然惊起了一身冷汗。

是的,听闻靠鬼都核心就能顺利提升到化神境,确实让他们的心境有了动摇。

祖辈们果然说得对,但凡走上修行路,踏出的每一步对于自身来说,皆意义重大。

踏对了还好,踏错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也没有后悔药。

鬼都核心的确无比的吸引人。

但和扎实的根基来比,鬼都核心就像是甜美的毒药。

“你们现在还有利用鬼都核心来修行的想法吗?”

柳庆年笑道:“没有,没有,走捷径向来没有好下场,我岂会想为了修行到化神境,便靠鬼都核心啊,一定是自己竭尽全力攀登修行这座高山,独自看山上的风景。”

倒是柳临安承认了心境刚才那一刻的动摇:“先生说的有道理,利用鬼都核心即便修炼到化神境,同样是画地为牢,我想朝游北海暮苍梧,岂能一生一世待在一个地方,看相同的景色。”

陈禅指了指柳庆年:“在此事上,你差了柳临安一棋。”

柳庆年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不足:“姐姐本就比我的心境更加坚定,姐姐比我强是应该的。”

陈禅还未说话呢,柳临安举起一巴掌打在他的额头上:“胡说,修行有先后,闻道却没有先后。你今后若仍然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便一辈子被我压着吧。你不会想一生都输我这女子一招吧?”

“不想。”

柳庆年老老实实回答。

在西山经残界所受的教育,是让任意一人,皆不弱于人,人人如龙,人人皆可成仙作祖。

也就是柳临安委实太过强势了,长久和她待在一起,使得柳庆年打心底就认为自己不如姐姐。

三人没再说话。

陈禅想着该怎样通过司天内部不知多少道的手续,尽快成功调动导弹炸毁地脉。

而柳庆年则在自问内心。

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是不是他的心境磨练的不够坚定,为何会在陈禅提起鬼都核心时,那般的心动。

又问自己想不想一生一世都被姐姐压一头,而不是超越姐姐。

柳临安想的就简单了。

她永远相信陈禅是可以破灭鬼都的,就是破灭了鬼都之后,亲身面对动摇自己心境的核心,该如何去做。

是收下来?

时时刻刻,让其鞭笞自己的心境?

还是一剑斩之,永不留后患?!!

柳临安直到松青回到居所,并没有想明白。

“到时,先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支持先生就是了。”

“他不会害我们。”

很难想象,从绣城的拔剑相向,再到如今,逐渐在心底把陈禅神化。

柳临安用了极短的时间。

松青的脸色非常、非常不好看。

陈禅看见了隐藏在他目光中的落败感。

他不先开口。

等松青急急饮了两口凉了的茶水,大喘了几口气,说道:“先生,我失败了。”

“身在谷城的那些司天人员,压根不相信群山中有所谓的鬼都。”

“他们说,只相信自己看见的,既然没有看见鬼都,那么鬼都就是不存在。”

“另外,我威胁了他们,说知情不报,等到鬼都城门大开,鬼潮汹涌淹没谷城,以你们的修为道行,照样和百万民众一般无二,死在谷城,凄惨成为鬼都的一员。”

“唉,我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这样的无知,身为关外司天人员,不仅没有丝毫的危机意识,甚至恶语相向,说我扰乱民心,若非我在谷城向来遵纪守法,就将我投入监狱,审判的我罪过了。”

松青气的跺脚。

“先生啊,我不仅仅费了无数口舌,最后实在将我逼得没办法了,展示了自己的修为道行,您猜如何?”

“他们这几位司天人员,压根就不怕我。”

“说他们是代表关外司天坐镇谷城的,纵然我是修为高深之辈又如何?杀了他们,就是和关外司天为敌,让我仔细想想下场如何!!!”

“属下无能,没有完成先生的嘱托。”

陈禅长长哦了一声。

笑道。

“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吗?”

“这般小心谨慎?”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现今关外风雨欲来风满楼,要是没来由的只听你一面之词,坏了关外司天大局,到时候他们身上的罪过可不小。”

“此事万一有假,上面问罪下来,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也罢,也罢,他们不是称只有看过了鬼都才会相信吗?你带我去见见几人,我倒是要他们睁大眼睛好生的看一看,群山之中是不是有一座凶险的鬼都。”

“如果他们仍旧不相信,认为鬼都是我以幻术展现的,看来,唯有领着他们亲手去摸一摸饱含怨气、仇恨、嗜血的城墙,方能真正说服的了他们。”

松青苦笑问道:“先生,只能如此吗?”